《(楼诚)花信》作者:简歌   他颓然坐回椅子,撑着扶手呕出大片大片几近纯黑的海棠花瓣。   阿诚看在眼里,再顾不上刚才的害怕,满心都是对明楼的担心。   他站起来冲过去,一下下给明楼顺着背,以期能让明楼舒服一些。   这次的花吐持续时间格外的长,半晌,明楼才喘息着停止吐花。   阿诚怔怔地看着满地乌黑的花瓣,突然毫无征兆地落下一滴泪来。   明楼抬起头就见到这一幕,心中抽痛。   直到刚才,他才知道他和阿诚就是世界上最笨的两个人,明明两人互有情意,却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 标签:同人 《伪装者》 明楼 明诚 花吐症paro 虐 HE ========== 第1章   是夜,明楼合上面前的文件,疲惫的靠上椅背,抬手抚上太阳穴使力按揉了半天,却发现头疼不仅没有半分好转,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明楼叹了口气,准备去给自己倒杯水缓缓。刚一站起身,一阵强烈的眩晕突然袭来,明楼一个没站稳倒回了椅子,倒下的冲击力使椅子和地面之间发出了尖锐的摩擦声。明楼索性就坐在椅子里,想等着这阵来势汹汹的头疼过去。   正当此时,明楼书房的门一下子开了,阿诚一脸焦急的冲了进来,见明楼没事,才松了一口气。看到明楼按在额前的手,阿诚皱起眉头走过去,抬起手帮他按摩,问到:“又头疼了?”   明楼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并没有说话。阿诚只以为他是被头疼折磨的紧,也不说话了,只是娴熟的给明楼做着按摩。   明楼太阳穴一阵一阵的疼,他感受着阿诚指掌间的力度,又被阿诚身上皂角的清香包围着,他突然感觉心中深藏已久,却依旧鲜活浓郁的感情,像是被打开了闸门,抑制不住的想要宣泄出来。他暗暗握住了拳,试图抑制住这突如其来的冲动。   明楼深知,他不能说。他只是默默的坐着,紧闭着眼,眼珠却不停的转。   过了不知多久,明楼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明楼觉得,自己大抵是快要疯了,不然他怎么会如此冲动,想要把心中深埋多年的秘密就这么告诉阿诚。明楼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终于出了声:“阿诚啊。”   阿诚正认真的给明楼按摩,希望以此让明楼好过一些,听到明楼唤他,怔了一下,停了手俯下身看他,“大哥?”   明楼睁开眼,一脸疲惫的说:“去给我倒杯水来吧。”说着话伸手从衣兜里拿出了阿司匹林。   阿诚皱眉盯着明楼,“大哥,你今天已经吃过药了,不能再吃了。”   明楼此时心中纷乱,只想让阿诚尽快远离自己,给自己一个缓冲的时间,也不多想,只笑着说:“行,不吃了,给我倒杯水来喝总行吧?”   阿诚点点头,转身出了书房。   明楼依然坐在椅子上没动,他闭上眼,任由思绪回到了他们还在巴黎的时候。   ——————时间分割线——————   巴黎的冬天也是温和的,没有酷寒的天气,让人也不由的沉静下来。   彼时明楼还在巴黎大学攻读经济,阿诚也陪在他身边。不过时值期末,两人都为自己的考试和论文忙着,又不住在同个宿舍,倒是有好几日没见了。   明楼一边思忖着论文中要修改的部分,一边就想起了阿诚,几日不见,倒不知他怎么样了。然而日期将至,明楼也实在没时间去看看阿诚,就又回了宿舍埋头修改论文。   明楼改着论文,心里却烦躁不安,总觉得哪里不对,“阿诚这几天也太忙了吧?”明楼这样想着,“平时就算再多事情,每天也总要来见我,这几天却一面都不露。”明楼越想越奇怪,手下不自觉加快了速度,硬生生的用一下午就赶完了本应还需两三天才能完全成型的论文。   明楼收起论文,心里还是不安,思前想后还是不放心,决定亲自去阿诚那儿看看。说去就去,明楼径直出了宿舍,买了点阿诚平时喜欢吃的东西,向着阿诚宿舍方向去了,倒是没注意自己不同寻常的紧张。   阿诚与明楼学的不是同一个专业,宿舍自然离得远了,明楼匆匆到了阿诚的宿舍,推门便进。却不想看到阿诚正在给自己手臂上的伤换药。明楼心头一紧,不等阿诚解释,就锁了门走过去,冷着脸接过阿诚手中的药瓶。   阿诚看到明楼的脸色,知道大哥生气了,也不敢出声,就僵硬的坐在床上,小心翼翼的看着明楼。   明楼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就把目光转到阿诚的伤口处。一看之下,明楼的心脏骤然缩紧,一道长长的刀伤就横在阿诚右臂上,却缝合得歪歪扭扭,想来是因为阿诚一只手不方便操作,索性就随意处理了。明楼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中无端的就泛起一阵疼痛。他沉默的拿起阿诚身边的医疗包,动作轻柔的,小心的给阿诚处理伤口。   越看明楼越心惊,阿诚的伤口没有得到好的处理,此时已经有了要发炎的迹象。明楼瞪了阿诚一眼,沉声说道:“忍着点。”   阿诚点点头,不敢再说话。   明楼见他这样,也不再说话,低下头专心致志的给他处理伤口。明楼一点一点拆掉了阿诚自己缝合的线,又小心翼翼的给伤口消毒。他叹了口气,好好的把伤口缝合起来,又包扎好。整个过程就像在对待什么珍宝,一丝不苟又满含情意。   反观阿诚,整个过程中虽然疼得厉害,却一动不敢动,浑身绷紧的坐在床上,思考着解释的话语。见明楼处理完了,想说话又被明楼身上的阴霾给吓回去了。   明楼也不说话,就沉着脸坐在那里,心中却是百转千回。   不知过了多久,明楼终于抬起头来看阿诚,张嘴出了声:“阿诚,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明楼心里很不好受,从小一直跟着自己的,一直信任着自己的阿诚,悄悄的参加了自己所在的组织,开始出生入死。自己却一直被他瞒着,虽然明知阿诚是不想让他担心,但明楼还是很不高兴。   他倒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也是瞒着阿诚参加组织的。   阿诚楞了一下,他没想到大哥会说出这样的话,之前心中盘算的解释之辞全都说不出口,只是急急的解释道:“大哥,我…我不是…”说着阿诚却迟疑了,不是什么?自己确确实实是瞒着大哥了,自己和大哥之间本不应有秘密的,这么想着,阿诚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不是?不是什么。”明楼挑挑眉,“不是瞒着我?不是受伤了还不肯找我?不是背着我去出任务?”明楼停了停,一脸严肃的说:“我现在以我党巴黎小组组长的身份,向你宣布下一个任务,在你伤好之前,保持静默!”   阿诚被明楼这一大段话给说晕了,他张了张嘴:“大哥…你……你怎么是组长?”   明楼叹了口气,坐到阿诚身边去,“阿诚啊,我知道你想救国,你有一腔热血,但是这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同我商量一下?大哥在加入组织的时候,也像你一样,满腔热血。我不仅想救国,我还想保家。我想保护你,保护大姐和明台。可你,你怎么也走上这条路了!”明楼心中充斥着一股酸涨的情绪,他不等阿诚回答,就接着说:“我本想拒绝你的申请,但我还是同意了,我不想限制你,我想让你有独立的人格。一直以来,我给你分配的任务,都是尽量简单,尽量安全,这次的任务,我本想着你会等考试过了再去,到时候我好去照应你一下。却不想你如此着急,还受了伤回来,你让我拿你怎么办?”   阿诚更晕了,他没想到大哥是自己的领导,也没想到大哥会如此在乎自己。阿诚一直都觉得,大哥并没有像在乎大姐和明台那样在乎自己,但这样正好,不然阿诚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明楼了。此时却发现,一切都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样,阿诚感觉十分温暖。   他正想开口说话,明楼又出声了:“好了,不说这个了,你饿不饿?”他才想起自己带来的食物。   阿诚摇摇头,说:“大哥,我不饿。”明楼见他神色有异,抬起手摸了摸阿诚的额头,手下滚烫的温度吓了明楼一跳。他暗骂自己的不小心,连阿诚发烧了也没发现。   明楼把阿诚的床收拾好,不由分说的按着阿诚让他躺下,又给他盖好被子,才说道:“自己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阿诚躺在床上,低低的唤他:“大哥……”   见阿诚虚弱的模样,明楼不忍心再说什么,他站在床边,给阿诚掖好被角,说;“你先睡会儿,我去买药。”说着转身出了阿诚的宿舍。   阿诚见明楼走了,再也撑不住,很快便睡着了。 第2章   明楼提着药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阿诚睡得正熟。明楼心里蓦的柔软了一片,倒好热水放在桌上,就坐在床边看着阿诚。   想了想,明楼伸手抚上阿诚额前,发觉仍是烫的厉害,迟疑了一下,还是轻声叫道:“阿诚,阿诚,起来吃了药再睡。”说着轻轻的拍了拍阿诚的肩。   即使是伤中也保持着浅眠的阿诚,被明楼一拍就猛然惊醒,看到是明楼才安下心来。   等阿诚坐起来,明楼正准备把药递给阿诚,却看他手上有伤不方便,脑子一热就把药直接递到了阿诚嘴边。刚一伸出手明楼就觉得自己冲动,但也没有再收回手,只是压低了声音:“快吃药吧。”   阿诚只觉得大哥今晚有哪里不一样了,但一时也想不到到底是哪里不一样。索性也就不再细想,就着明楼的手吃下了药,又被明楼看着喝了热水。   盯着阿诚吃完了药,明楼才终于松一口气。安顿着阿诚再躺下睡,明楼就坐在床边盯着阿诚看。   明楼开始深刻的反思自己。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见不到阿诚就焦躁如此,明明自从在军统接受了训练,自己就鲜少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见到阿诚受伤时心脏那一阵痛,恐怕自己是永生难忘了吧。明楼自认经历丰富,却从没有那样害怕过,害怕失去阿诚。直到看着阿诚没什么大事了,才舒一口气。   而现在,明楼坐在阿诚的床边,心中出奇的柔软,他甚至觉得,就算一直这么看着阿诚也不会烦。   明楼没想明白,看看天色不算晚,又想着阿诚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醒,索性回了自己的宿舍,拿出下午写好的论文,去教授那儿交了论文。   从教授那儿出来,明楼实在放心不下,还是回了阿诚的宿舍。宿舍里没有别人。明楼想了想,觉得阿诚这伤一时半刻是好不了了,但是论文却不能拖,于是坐在阿诚的桌前翻开了阿诚的书。明诚在巴黎大学,学的是心理学,而明楼为了能给阿诚解答一些疑问,在休息时间没少钻研这方面,再加上明楼和阿诚意见看法一向相同,所以此时让明楼写一篇论文出来,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实在不行,等阿诚醒了,让他改改就是了。   明楼这么想着,随意的翻着阿诚的书,一目十行的扫着书上的内容,不时在纸上写下自己大致的想法。   等明楼回过神来一看表,发现已是深夜了。他回过头看看还睡着的阿诚,发现阿诚皱着眉,睡的很不安稳,不时的呓语,一副被梦魇折磨的样子。   明楼走过去,给阿诚擦了擦汗,附在阿诚耳边轻声说:“阿诚,没事了,大哥在这儿呢。”重复了几遍,阿诚渐渐平静下来,明楼看着像小时候一样依赖自己的阿诚,不由得低笑出声。   明楼坐回椅子,脑中突然出现了刚才在阿诚书中看到的,关于……喜欢上一个人的表现。他把自己方才的心情代入,发现倒是符合不少。明楼再次反思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竟对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起了其他心思?   明楼有些茫然,自从他走上报国这条路,他从没觉得自己会对一个人动感情,何况是对一个男人,这个男人还是阿诚。明楼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心思?但是他越想,却又越觉得自然,仿佛他爱上阿诚,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   不知过了多久,明楼冷静下来了,他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好的。   但明楼还是怕。   从小到大,他对阿诚亦兄亦父,阿诚一直都很尊敬他。明楼不知道阿诚知道自己的心思之后,会是什么反应。所以明楼思前想后,决定隐而不发,只把这份感情尘封在心底。   ——————时间分割线——————   “大哥?”   正当明楼沉浸在回忆里的时候,他的耳边突然传来了阿诚的声音。   阿诚关上门,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水走过来。   明楼看着他,心里的情感仍在汹涌,但已不是不可自抑了。明楼点点头说:“就放在桌子上吧。”   阿诚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大哥,出什么事了?”   明楼摇摇头,叹了口气说:“没什么事儿,就是累了,又起的猛了点。”   阿诚点点头,眼中满是担心,“大哥,要不今天就先歇着去吧,这些文件明天再批也是一样的。”   明楼叹了口气,说:“是啊,但是明天还有明天的事。阿诚啊,你先去睡吧,我这儿也没几份文件了。”   听了这话,阿诚还是不放心,又叮嘱了几句才被明楼催着回了房。   见阿诚走了,明楼一直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他靠着椅背嘲笑自己,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第3章   新政府办公厅。   明楼盯着自己桌上的一朵小巧的花儿懵了半天,觉得自己可能是太累了,以至于出现了幻觉。他决定去休息室歇一会儿再回来继续批复文件。   明楼刚刚站起身,还没来得及迈步,就感觉喉咙处发痒,紧接着就是一阵激烈的咳嗽。好容易等咳嗽过去,明楼一手撑着办公桌,一手捂着胸口,不住的喘息着。   但他还是觉得很不好,嗓子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还不等明楼细想,就又是一阵咳嗽,撕心裂肺的。伴随而出的,还有一片片花瓣,在空气中飘飘摇摇。   明楼这次可是看清楚了,他一伸手接住了飘飘扬扬的花瓣,凑到面前细看。   球根海棠,倒是一种美好的花儿。   那花瓣小小的,轻盈的,安安静静的躺在明楼的手心。   明楼依然坚定的认为自己是出现幻觉了,不然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嘴里还冒出花儿来了。   他不由得想起一个成语,舌灿莲花。   明楼被自己逗笑了,他在新政府和日本人之间游走的时候,可不就是这样?   他摇摇头,暗自嘲笑了自己的想象力,又坐下来继续批复文件。   下班后,明楼坐在回家的车里,格外的沉默。他知道,即使自己再怎么觉得不可思议,但他确确实实是看到了从自己嘴里吐出来的花瓣。   阿诚察觉了明楼的不对劲,透过后视镜看着明楼,担心的问:“大哥?出什么事了?”   明楼依然沉浸在思考中,听见阿诚的问话,只是若有所思的摇摇头。   “没什么。”明楼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阿诚,毕竟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阿诚又看了看明楼,确认是真的没事,才又继续认真看路。   深夜,明楼书房。   明楼觉得自己可能想的太多了。   毕竟自从上午在办公室出现了花瓣之后,一整天就都再没有过了。何必把事情想的那么复杂?   这么想着,明楼合上最后一份文书,好整以暇的靠着椅背,享受着难得的清闲。   不知怎的,明楼突然觉得胸口有点闷,一阵强烈的恶心涌上来。他来不及有别的动作,只得转过身趴在椅子的扶手上,面色阴郁的干呕。   一地花瓣。   大大小小的花瓣散落在椅子旁边,都洁白无瑕,一如阿诚在明楼心里的颜色。   但明楼现在的心情却不那么美好。他深深的皱起眉,脑子飞速的思考着。但任凭明大长官再怎么深思熟虑,也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他站起身,把散落一地的花瓣都收起来装进袋子,打算带出明公馆丢掉。   明楼虽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毕竟他还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更不清楚这怪诞的现象是否会传染,为了身边人的安全,他只能独自煎熬。   明楼为了不被人发现,特意走的远了些才扔了袋子。回去的路上,他突然想到一个地方。   组织上曾经隐晦的传达给他一个信息,在上海的某条弄堂尽头,有一家书店,据传其中的书籍五花八门,无奇不有。明楼以前就听说过这家书店,倒是一直没去过。情报显示书店背后的势力错综复杂,似乎与各方都有牵扯。组织告诉明楼,如果万不得已,可以向那里求助。   明楼暗自思考,这店主就算不是组织上的同志,也是红色的,不然组织上不可能允许他向其求助。这么想着,明楼安心了些,毕竟他经历这样的事情,是能不曝光就不曝光的,能有这么个地方供自己梳理信息,自然是好的。   不过明楼也没准备向对方求助,只是想找个安全又能获取情报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罢了。   说去就去,明楼调转了方向匆匆行去。   漆黑的小巷尽头,挂着一个破了窟窿的灯笼,旁边是破破烂烂的招牌,店名都已晦涩不清,只能依稀分辨出下方「书斋」二字。   明楼暗自感叹了,大隐隐于市,这店主既然能在鱼龙混杂的上海滩隐藏的住,就一定有其过人之处。   明楼走到近前,便推门而入。   门口的桌上放着花纹颜色都极为考究的烛台,上面却点了一根普通的,快要燃尽了的蜡烛。桌后,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佝偻的坐着,手里捧着一本不知翻过多少次的书。   见到有人深夜来访,老人却仍是淡淡的,只开口问道:“客人想买什么书啊?”   明楼张了嘴,却欲言又止。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遇到的事,也不知道能不能信任眼前之人。纠结了一会儿,才终于开口,语调间却还带着几分犹疑:“大概是…关于一些生僻的……疑难杂症吧。”他推了推因出门得急,所以还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好像自己是一个被病症困扰的医生。   老人瞧了他一眼,只伸手指了指屋子深处。   “最里边,自己找去吧。”   明楼松了口气,依言走到一排排书架之间,去翻看那些几乎没在市面上流通的孤本。   身处不见天日的地方,又沉下心去寻找,时间自然走得快了些。   明楼不停的浏览着书籍。他在翻阅过程中,在一些古老的书上,真的看到了让他觉得匪夷所思,闻所未闻的病症。   他看着这些从前想都没想到过的症状,又看到其最终结果,心中免不了的生出些许惧意。他又隐隐期盼着,能找到符合自己情况的论断,好让自己早做打算。   明楼一刻不停的找着,却一直没有发现。直到他已经看得眼花缭乱,准备放弃之时,却被一本包装精致典雅的书吸引了目光。   再看一本。明楼这样想着,拿起了那本散发着神秘色彩的书。   明楼的目光变得迷茫无措,拿着那本他最后翻开的书站在原地,心中惊疑不定。他又仔细看了一遍书中所载。突然“啪”的一声合上了书,大步走到门口,却发现那老人已经睡着了。   他掏出钱包,拿了一沓钞票,也不数就放在桌子上,转身便出了门。   一出了门,冷风灌的明楼清醒了些,他定了定神,抬头望向天空,却发现东方天际已然泛白,他苦笑一声,神色匆匆的朝着明公馆方向去了。   ——————   作为一个话唠的拖延症患者居然在第三章 就写到了主线!快夸我!x   觉得大哥的表现还是正常的,毕竟谁遇到这种事都是颠覆世界观的节奏,大哥已经很镇定了x   我保证!尽量不ooc_(:з」∠)_ 第4章   明楼悄无声息的回到沉睡中的明公馆。   天还没大亮,只隐隐的在天边透着点光,整个色调仍是灰色的,更显气氛压抑。   明楼沉默的坐在明公馆的沙发上,手里仍然拿着他从书店带回来的书。   他只觉得太阳穴一阵阵的疼,也明知道自己现在该去睡一觉,养足精力。但他却没有丝毫睡意,只是形容倦怠的坐着。   明楼开始回忆起自己经历的这些年。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错了。   他问自己,是不是不该毫不犹豫的走上这条路。以至于到了这种时候,才惊觉亏欠了家人。他本可以做个安闲自在的教授,每天陪在大姐身边,帮她排忧解难;每天看着阿诚,与他亲密无间;每天和明台斗嘴,就算被大姐骂也是开心的。   他又摇摇头。   不,没有错!   常言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他明楼从不是那种眼看国家陷于危难,却还能袖手旁观的人。国难当头,他又怎可视而不见,只图享乐?   幸而他的身边还有阿诚。   想起阿诚,明楼却更觉得愧疚。阿诚十岁进了明家,就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他知道阿诚有一颗赤子之心,有一腔报国热血。但是,若不是他明楼,阿诚就算是提了枪冲上前线,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跟着他游走于各方势力之间,每日里曲意逢迎,虚与委蛇。   阿诚明明是最不擅长也最不喜欢这些的了。   明楼又想起他们初回上海时,阿诚每日紧张的模样。   现在却也不可见了。   明楼觉得阿诚越来越像他了。虽然仍旧一颗赤子心,但终是在日复一日的伪装中,附上了坚硬的外壳。这已与明楼最初带回阿诚的本意相悖。他当初只是想让阿诚成为一个优秀的,有主见的人。没想到最后,仍是自己影响了他。   他心中酸涩,头疼欲裂,胸口憋闷,连带着气息也不畅。   但他没有反应。   自明楼从书店出来,就不可自抑的想着阿诚。他的心中充斥着阿诚的身影,阿诚一举一动都好像牵动着明楼的神经。明楼想着自己一直以来心心念念的人,想着自己渴慕多年的人,他对他情根深种,却不能表露心迹。   现在,他迫切的想见到阿诚。但是明楼知道阿诚一向浅眠,如若现在去了阿诚房里,必定会惊醒阿诚,自己可就不知道如何解释了。   明楼知道空想不会有任何结果,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他先是回到书房,搁下了一直紧握在手中的书,想了想,又把书锁进保险箱才松一口气。   他知道,这样的事情如若找不到解决办法,被家人知道了也只是徒增伤感,没有半分意义。所以,他并不准备告诉任何人。   明楼突然想起,很久没有给家人做过饭了。他还记得阿诚小的时候曾经说,特别喜欢大哥做的饭。大姐以前也说过,明楼这手艺,是饿不死自己了。   明楼知道自己是偏颇了,太注重工作,反而忽略了家人,也怪不得大姐和明台都有意见。   明楼之前一向崇尚“君子远庖厨”的思想,但是今天之后恐怕便是要打破了。他走进厨房,忙碌了起来。   天光大亮,阿香走进厨房的时候,明楼还站在灶旁看着粥。   阿香吃了一惊,赶忙跑过去。   “大少爷!你这是干什么呀!”   “这不是怕你又把饭煮糊了嘛。”明楼想起上次明台说阿香把饭煮糊了,于是笑着说。   阿香跺跺脚,红着脸说:“哎呀,小少爷明明说好了不告诉你们的!”   明楼笑了,挥挥手说道:“行啦,我也是今天醒的早,一时也没事做。你呀,就去把餐桌收拾一下,然后去叫大姐和阿诚起来吧。”   “啊?小少爷呢?”阿香眨眨眼看着明楼。   “他啊,一时半会儿的也起不来,干脆让他睡着吧。等他起来你记得让他吃饭就行。”明楼嘱咐着。   阿香笑嘻嘻应了一声就跑出了厨房。   明楼盯着跳跃的火焰又发起了呆。   等他回过神来,抬手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估计着大姐和阿诚都该来了,就关了火。   明楼刚把早餐端上桌,突然又感觉一阵胸闷。他来不及多想,捂着嘴跑出了明公馆的大门,躲在墙角才吐了满地花瓣。   明楼靠着墙失神的盯着花瓣,好一会儿才无奈的摇摇头,站直身子回了明公馆。   他一进餐厅,就看到大姐,阿诚和阿香都已经坐下了。见他进来,齐齐转头看他。看得明楼颇不自在。   他摸了摸鼻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怎么,出去转了一圈,我头上还开花儿啦?”   明镜哼了一声,才开口说:“也不知道明大长官今天怎么这般有雅兴,做起早餐来了。”   明楼只好无奈的笑着说:“大姐,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多留时间回来陪你。”   “这还差不多!”明镜看了他一眼,“行了行了,别看着啦,赶快尝尝明楼的手艺吧。阿诚啊,快吃。”明镜推推旁边坐着的阿诚。   “诶,知道啦大姐。”阿诚依言拿起筷子。   一顿伴着欢声笑语的早餐过后,明楼和阿诚向大姐告别,走出了明公馆的大门。   车上,阿诚疑惑的看着明楼,不解的问:“大哥,你今天怎么了?”   “嘿我说你这小子!怎么跟大姐一个样!我给你们做个早餐怎么了,还至于一个个的追着我问呐!”明楼佯作生气,作势抬手要打阿诚。   阿诚缩了缩脖子,笑道:“是是是,大哥我错了。你可别动手,我开车呢!你别打扰驾驶员!”阿诚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明楼无奈,抬手点点他,“你可真是学坏了。”   阿诚笑嘻嘻看着前面的路不理他。   傍晚,明楼处理好手边的文件,一时没事可做,索性就靠着椅背闭上眼睛。   一闭上眼,积压了一整天的愁绪就又涌上心头,他的脑海里又出现了他今天早晨,在那本书里所看到的内容。   花吐症,怪诞罕见之症也。   源可溯于李唐,患症之人常口吐鲜花。所吐之瓣,色常由浅及深,直至彻乌方止,而患者亦随亡。究其缘由,竟乃经年深慕一人而不得所致。   其治愈之法,易亦难也。须那所慕之人同与其心意相同,立可愈也。   曾闻凡触患者所吐之花者,皆染此症,无一可免。   ————————   关于花吐的文言是我写的orz如果有语法或者用词错误求捉虫qwq   这几章大部分都是大哥的心理描写啦,阿诚哥的戏份不多23333   别着急!阿诚哥hin快就要大篇幅出场啦(*/?\*) 第5章   明楼知道,现在去追究自己到底是怎么染上这病症的,已是毫无意义,既然已成事实不可改变,那还不如想想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也许是时候发展明台了。虽说明台有时候是急躁冒进了些,但明楼想,再沉淀几年总会好的,毕竟明台有着作为一个特工的天赋和能力。何况还有阿诚在,两人合作,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了。到那时,自己也就能安心了。   大姐……明楼有些犹豫,他还有太多的事瞒着自家大姐。或许有些事,大姐知道了也无妨吧?明家大姐是明楼最为尊敬,最想保护的人。明楼相信,明镜绝不是无理取闹的人,他决定慢慢告诉大姐这一切。   对于阿诚…明楼在思考让他成为上海军统和中共下一位组长。他知道这样对阿诚是很不公平的,因为阿诚只是因为他才会走上这条晦暗难明的路。但是,只有阿诚才有能力也最适合,在他死后坐上这个位置。明楼暗自点点头,计划着未来的行动安排。   要不要试探一下阿诚的心意?明楼突然想。他不是圣人,不能真正做到任何情绪都深埋心底,他也是人,他也渴望自己爱慕的人能有所回应。是了,就最后试一试,如果阿诚对自己有意,哪怕只是一点,他也死而无憾了。   明楼暗自思量着,心中渐渐有了主意。   明楼正在出席一个关于和平共建新上海的酒会。酒会上龙蛇混杂,日本人,新政府,还有社会上的一些有钱有势的资本家都共聚一堂,每个人又都心思各异,不可琢磨。明楼就游走于其间。   距他从书店回来,已有近一周了。这几天,他不断的受着花吐症的折磨,但他在人前总是掩饰的很好,丝毫没有露出破绽。   但是他在家里却又总听着大姐的冷嘲热讽。或许是因为人在病中更需要家人的关心,明楼竟有些受不了大姐对自己的误解,想要让大姐知道,他明楼不是一个会背叛国家的人。   所以,他一边挂着笑容与面前的汪曼春举杯,一边在心里暗自思考着。   他想向大姐透露他在军统的身份。   一方面,他不想再受大姐误会。另一方面,向大姐透露了身份,在家里和阿诚谈论事情,就不用再遮遮掩掩,畏首畏尾了。   酒会结束后,阿诚和明楼驾车返回明公馆。   明楼从一上车就盯着阿诚看,看得阿诚颇不自在。他不解的问明楼:“大哥,怎么了?”   明楼沉吟了一会儿才说:“阿诚,我准备近期就向大姐透露我们军统的身份。”   阿诚听了这话,一脚踩上了刹车,车子一个急停,两人都有些狼狈。   阿诚转过身来,急道:“不行!大哥,我不同意!大姐心思太直了,如果将身份透露给大姐,恐怕她会口不择言,到时反而横生危险。”   明楼摇摇头,说:“阿诚啊,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们不说,大姐就会一直误会,误会我们是那卖国求荣的人。等到大姐忍无可忍的时候,说不准会做出什么事来,万一破坏了我们的一些计划,可就得不偿失了。”   “可是……”阿诚还有些犹豫。   “我会嘱咐大姐,让她不要说出去。大姐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她会懂的。”明楼轻声说。   “但愿如此吧。”阿诚这才点点头,重新发动了汽车。   刚一回到明公馆,阿香就一脸担心的跑过来。她小心翼翼的看着明楼说:“大小姐说了,让您一回来就去小祠堂呢。”   明楼无奈的和阿诚对视一眼,说道:“我还没找大姐,大姐就已经忍不住了,这顿打怕是躲不过去了。你就先睡吧,别等我了,有事我们明天再说。”说着明楼就径直上了搂。   明楼敲了敲门,听到明镜的一声“进来”,才走进了小祠堂。   刚一走进屋,明楼就看到明镜背对着他,面向父母的灵位站着,灵位前的香炉里还插着刚刚点燃的香。   “姐,我回来了。”明楼一边关门一边说。   明镜没有回头。   “跪下。”明镜语气淡漠的说道。   明楼一言不发,膝盖一弯就跪在了地上。   明镜见他这副样子更是生气,转过身来盯着他。   “今天你当着父母的面,老实告诉我,你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汪曼春?”   明镜十七岁指掌明家,人脉自然广布整个上海滩。之前明楼进入新政府任职,她虽然不满,但潜意识总觉得明楼不是那样的人,所以一直未曾表态。而今天,明镜听人说,明楼与那汪曼春一同去参加酒会,才真正着了急。她怕明楼分不清忠奸,真的去做了那卖国求荣之人,所以才有此举动。   明楼摇了摇头看着明镜,坚定的说:“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明楼与汪曼春曾经是有一段美好的时光,但是之后,汪家明家之间的血海深仇,还有明楼回沪之后的所见所闻所感,真正让明楼觉得她陌生,她仿佛再不是从前那天真纯净的少女了。   何况还有阿诚。明楼心心念念的只有阿诚了,又怎么会再与汪曼春有任何瓜葛?   明镜点点头,“好,你还分的清忠奸善恶。那你回到上海后却一头扎进新政府汉奸走狗的门下,你这不是附逆为奸吗?你这不是卖国求荣吗!”明镜越说越激动,她是真真的害怕了,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弟,若是真的去做了那汉奸走狗,她又有什么脸面去面对明家的列祖列宗,有何脸面去面对他们死去的父母?   “大姐。”明楼打断她的话,“明楼从小受姐姐教养,只知道精忠报国,哪里敢附逆为奸。明楼若是有半点卖国求荣之心,愿意听姐姐发落。”   “好,那么请问新任财政部首席财经顾问明楼先生,对于你的官阶头衔,你有什么可解释的吗?”明镜一瞬不瞬的盯着明楼,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到什么证据。 第6章   “好,那么请问新任财政部首席财经顾问明楼先生,对于你的官阶头衔,你有什么可解释的吗?”明镜一瞬不瞬的盯着明楼,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到什么证据。   “还不止这些,”明楼脸上带着淡定的笑容,“还有,新任时局策进委员会兼特务委员会副主任。”   “你不要告诉我你这是在曲线救国。”明镜盯着他。   明楼低下头看着地面,又听到明镜发话:“接着说!”   “说什么?”明楼于是抬起头来看着明镜。   “你不打算解释吗?”明镜惊讶于明楼的理直气壮。   “解释什么?还能怎么解释。您已经把我所有的话都堵上了。除了曲线救国,我还真没有第二句话可说了。”明楼一脸坦然。   明镜气急,她盯着明楼点点头,站起身从香案上拿过了鞭子。   明楼见到大姐的举动,吓了一跳,语气带了点哀求的意味:“大姐……”   明镜不理他,只是叹了口气说:“那你就是…没有什么可说的?”   明楼无奈,只好做出了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才张口说:“大姐,明楼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好一个身在曹营心在汉!分明就是一条变色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当着我你说身在曹营心在汉,当着周佛海你会说,效忠新朝努力国事!当着汪曼春你该说只羡鸳鸯不羡仙了吧?你要是落到军统手上,会不会说,你来自抗日统一战线?”明镜越说越激动,她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弟弟会是这样的一个人。   明楼偏还往枪口上撞。   “真是知弟莫若姐。”   明镜一听,气急的抬起手对着明楼就是一鞭子。   明楼感觉肩背处一片火辣辣的疼,连带着胸口也有些发闷,他便知道不能久拖了。这花吐症恐怕是又要犯了,这个时候,决不能让大姐知道这件事。   明镜也是心疼他的,但此时明镜一心想让明楼回到正轨。于是她只是盯着捂住胳膊的明楼:“明大公子,清醒些了吗?”   “大姐,有话好说。”明楼一副认错的态度。   “你清醒了就好,千万别在我这里冠冕堂皇的做演讲,我不吃这一套!你在外面嚣张跋扈也就罢了,到了家里,你就给我规规矩矩的说人话!听到没有!”   明楼满腹愁绪无从说,只好认命的点点头说:“是。”   明镜稍微冷静了些,走近一点继续问道:“说,你是什么人。”说到底,明镜还是不信明楼会卖国求荣,这会儿冷静下来了,仍是想知道明楼的身份。   “我是中国人。”明楼抬起头来,坚定的说。   “我问你你是什么人!”明镜提高音量又问了一遍。   “我是您的家人。”明楼也很无奈,虽说他已经决定要告诉大姐他的身份,但他并不打算明说。他想给大姐一个反应的时间,免得明镜突然得知他的身份后,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明镜仿佛明白了什么,她放下了鞭子,重新坐回椅子。“那好,我问你,你这次回上海是做什么来了。”   “做中国人应该做的事。”明楼的声音依旧是坚定不移。   “何以证明。”明镜死死地盯着他。   “大姐,你知道毒蛇吗?”明楼刚才还不想直接挑明,但是现在,他清楚明镜不会做出什么激烈的举动,也就干脆豁出去。   明镜闻言一惊,她不是没有听过毒蛇这个代号。上海地下党向她求助的时候,曾向她提起过,毒蛇是军统上海站的领导人,手段毒辣,常常是杀人于无形。且毒蛇极善伪装,到任至今,虽然已经给日本人和新政府带来了许多麻烦,但从没有被捉住一丝一毫的线索。连日本人尚且如此,明镜对于毒蛇的了解,更是仅限于此了。   此刻突然听到明楼提起毒蛇,又想到两人刚才的对话,明镜脸上出现了惊异的神色,抬手指着明楼,声音颤抖:“你,你是说……”   明楼不等他说完就点点头说:“大姐,我说过,我是中国人,我是您的家人,我明楼绝不会做出有违大姐教导的事情。”   明镜心里已经明白了。她原本的气怒现在都化作了心疼。心疼自己刚才打了明楼,心疼自己的弟弟一个人背负着这些,心疼明楼要一个人面对那诸天神佛鬼怪。   她连忙过去想扶起明楼,可明楼跪的久了,一下没站起来,又跪了下去。   明镜心疼极了,半搀半扶的让明楼坐下,自己站在他身边。但明镜还是生气,她气明楼什么都不告诉他,她气明楼一直瞒着自己。   “明楼。”明镜声音低微,“为什么你不告诉我,难道你觉得,我会阻止你?我会拖你的后腿?”   明楼摇摇头,“大姐,我本来就打算今天回来就告诉你这件事,只是没想到你先找我来小祠堂了。”   明镜叹息一声,抓着明楼的手说:“明楼啊,姐姐不是真的怪你,我只是怕你当真忠奸不辨,被蒙蔽了心啊。”   明楼点头,“大姐,我明白。明楼知道大姐同我和阿诚一样,都有着满腔报国的热血。”   明镜双眼含泪,不住的点头。   “大姐,”明楼站起身,突然停住话头,闭目缓了缓愈发强烈的呕吐感,才继续说:“山河破碎,国将不国。我之前瞒着你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希望今天过后,你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甚至还要像从前那样显示对我的不满,这样我们才能更安全。”   明镜点点头,“我明白,我不会给你造成困扰的。”   明楼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说:“大姐,和共党那边的合作你还要继续。如果有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就告诉我,我会想办法的。”   “我知道了。”   明楼出了小祠堂,刚松一口气,就感觉肩背处越发的疼了,强烈的呕吐欲望又涌上来。明楼不敢耽搁,立刻朝自己的书房走去,但仍是悄无声息的。   呕吐过后,明楼虚弱的靠在墙上,盯着满地洁白的花瓣出神。   他又想起了阿诚。   阿诚应该马上就要过来了吧,虽然自己说了让他先睡,可是阿诚从来是不听的。想到此,明楼提起精神,迅速的把满地狼藉清理了个干净。   阿诚进来的时候,明楼正艰难的脱着西装。见状,阿诚急忙走过去,帮着明楼脱下了西装外套。   “大姐还真打你了啊。”阿诚满眼的担心。   明楼叹口气,说:“要是真打,可就不止这一鞭子了。”   ——————   真的是越写越心疼,明楼背负的太多了   和大姐这段谈话,我一开始构思的时候是想略写的,但是因为太心疼明楼了,没忍住还是都写了,请不要嫌弃我的拖沓(?_?) 第7章   阿诚喜欢明楼。   他不知道这种情感是从何时开始的。   是从明楼把他带回明家,还是听到明楼给自己起名?   是因为深夜被噩梦惊醒时被明楼搂进怀里,还是因为自己第一天上学时,看到明楼比自己还紧张?   是看到明楼甘心背负骂名也要竭力拯救国家,还是因为明楼偶尔露出的疲惫脆弱?   阿诚不知道。   他想起曾读过的一句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他只知道,每当他看到明楼头疼,他都难以抑制自己的心疼,为此他还专程学了按摩,只希望能减轻明楼的疼痛。   每当他看到明楼因计划而深虑,总是忍不住觉得钦佩,一个人要有多聪明又多坚强,才能在如此群狼环伺的情况下,做出这么多周密详尽的计划。   阿诚在外陪着明楼伪装,在家也不敢松懈,仍要带着面具,他不敢表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情感。在他心中,明楼强大精明能干睿智,如同九天上的神明。阿诚不敢说,他唯恐明楼知道后厌恶于他,连现在的关系恐怕都无法继续。   他害怕失去。   他只好努力让自己强大起来,让自己配站在明楼身边。   当阿诚听到阿香说,大姐要明楼去小祠堂,他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阿诚知道,不仅明楼,明家每一个人对于大姐都是无比尊敬的,大哥今天这顿打,恐怕是免不了了。   阿诚一个人坐在床上,虽然明楼叫他先睡,但是满心的担忧让他根本无法入睡。他坐了一会儿,站起来去书架旁取了一本还没读过的书,坐在自己的书桌前。   阿诚盯着腕上的手表,桌上的书自从打开就没有翻过一页。虽然他知道大姐不会对明楼不利,但他还是担心。明楼向来最重亲情,若是被大姐继续误会必定不好受,但明楼从不会说出来,只是自己憋在心里,最后的结果就是明楼的头疼又要发作。   阿诚不想看明楼每天处理那么多事还要忍受头疼的折磨。   算了算时间,阿诚觉得大哥和大姐该谈完了,还是没忍住起身去了明楼房里。   阿诚进去的时候,明楼正艰难的脱着西装。见状,阿诚急忙走过去,帮着明楼脱下了西装外套。   “大姐还真打你了啊。”阿诚满眼的担心。   明楼叹口气,说:“要是真打,可就不止这一鞭子了。”   阿诚看着明楼问:“和大姐谈的怎么样?”   明楼坐在沙发上,活动活动肩膀才说:“嗯,虽然开始大姐情绪比较激动,但是大姐是明白人,很快就想通了,以后在家里咱们也不用遮遮掩掩的了。”   “大哥,要不要我给你上点药?”阿诚也走过去坐下。   明楼笑着摇摇头说:“我还没那么虚,一鞭子而已,明天就没事儿了。”他看到阿诚如此关心他,心情不由得大好,眉眼都带上了笑意。   “大哥,怎么被大姐打了就这么开心?”阿诚看明楼难得的开怀,不由好奇。   “嘶,我说你是不是又欠打了,啊?”明楼瞪他,“行了,时间也不早了,快去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阿诚点点头,说:“哎,知道啦。”   第二天一早,明楼刚一醒来就觉得难受,捂着嘴就往洗漱间跑。   他一边向外吐着花瓣一边还夹着咳嗽,明楼难受的靠着墙,仍是止不住的想起阿诚。这花吐症虽然跟阿诚没有直接的关系,但自己这般难受终归不是为了别人。这般想着,明楼竟觉得也不是那么难受了。   他突然想起在法国时听到的一句话:   醒来觉得,甚是爱你。   明楼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这样,每天醒来能想到的除了山河破碎国恨家仇,还有阿诚,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幸运了,虽然因此他很不好受,但是他甘之如醴。   明楼端着酒杯,沉默的看着眼前的仍在不停被敬酒的汪曼春。   汪曼春喝多了,她今晚作为明楼的舞伴,与他一同参加新政府举办的舞会。其他人也不是傻子,见汪曼春与最近风头正劲的明楼走在一起,自然是忙不迭的凑过来拉拢攀谈,酒也是一杯杯的敬,不一会儿就把汪曼春灌醉了。   明楼见状,只得无奈的拦下了接下来过来敬酒的人,带着汪曼春去了楼上的房间。   把汪曼春安置在沙发上,明楼就急匆匆的出了门,果不其然看到阿诚守在门外。   “阿诚啊,你先回吧,你也看到了,今晚我怕是走不了了。”明楼叹口气。   阿诚看着明楼,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只是默默的点点头说:“那大哥,我明早来接你。”   “哎,行,回吧。”明楼说着转身进了屋,却错过了阿诚眼底的黯然。   明楼回了屋,看到本应该安安分分坐在沙发上的汪曼春,正形象全无的歪倒在软垫上。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把汪曼春抱去了床上。   深夜,汪曼春被一阵异响惊醒,她揉着太阳穴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   她下了床,循着声音到了盥洗室,却见明楼正撑着洗漱台吐的厉害。汪曼春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扶住明楼。   明楼见她来了,正想说话,却止不住的弯下腰继续呕吐。   汪曼春这才注意到,水池里竟不像她想的那样,却是满池透白的花瓣。   “师…师哥,你这是怎么了。”汪曼春声音颤抖的问道。   明楼终于缓过来,虚弱的靠着墙,正要说话,却见到汪曼春向池中伸手,欲拿起花瓣来细看。   “曼春!”明楼伸手去阻拦她,却已是晚了。汪曼春手中抓着一把花瓣,正不解的看着他。   明楼才发现,汪曼春虽然接触了他吐出的花瓣,却没有半点反应,完全不像书中提到的那样,一触即染。   他沉默了一会儿,直起身把满池花瓣收拾干净,才领了汪曼春出了门。   明楼知道,自己今晚恐怕是必须告诉汪曼春这一切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被传染,但是汪曼春也不傻,总不会相信他随意扯出的谎言。何况他现在难受的紧,一时也竟想不出什么掩饰的理由来。   ——————   哎呀呀一个不小心就发糖了呢(?ω?)   感觉自己把大哥写成渣攻了23333 第8章   明楼坐在沙发上,满脸疲惫虚弱的看着汪曼春。许久他才张口:“曼春…我们……”   “师哥!你先告诉我你怎么了?那满池的花瓣是怎么回事!”汪曼春心疼的问道。   明楼叹了口气说:“曼春,我恐怕……命不久矣。”他顿了顿,“若是没什么事,以后就莫要常来见我了,免得我死后徒增伤感。”   汪曼春急了,她抱住明楼的胳膊,不敢置信的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师哥,你说啊!”   明楼沉吟不语,汪曼春却等不及。   “师哥,不管是因为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你的!至始至终,我爱的只有你啊!”   “曼春,是我对不起你,现在说这些已是于事无补了。”明楼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师哥,你先告诉我,你的身体…到底是怎么了?”汪曼春忍住眼泪,抓着明楼的胳膊问道。   明楼知道躲不过,只好开口说道:“曼春,你知道花吐症吗”   “啊?不知道。”汪曼春愣了一下,摇摇头。   明楼眼神探寻的看着汪曼春,既然她不知道,又为何触及花瓣没有反应?   没有质疑汪曼春的话,明楼只是叹了口气,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向汪曼春解释。当然,他略去了书店老板的身份问题以及…他喜欢的人是谁。   汪曼春听后久久沉默。   明楼又说:“曼春,我承认是我对不起你,但如今,我心中已存他人,我们真的无法回到从前了。虽然这样说可能会伤害你,但毕竟长痛不如短痛,如果你能早点放手,于你于我,都是一种解脱。”   “师哥——”汪曼春唤了明楼一声,竟无语凝噎,搂着明楼的胳膊放声大哭。   “师哥,你,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爱你!”汪曼春一边抽泣一边说着。   “你走后,我本想跟着你去巴黎,奈何叔父不同意,我只好一个人留下。后来听闻你有意进入新政府任职,我又拼了命的坐上76号情报处处长的位置。我只是想帮你啊!”汪曼春显然还没有完全醒酒,有些失态的盯着明楼,“师哥,我好容易把你盼回来了,你竟这样对我?”   明楼沉默,对于自己这个青梅竹马的师妹,他确实心存愧疚。从前他也对汪曼春有过情意,只是后来的滔天家仇,和回国后汪曼春的表现,才让明楼知道,汪曼春,再不是从前那个天真活泼的女孩了。   何况明楼在巴黎察觉了自己的心意,此时,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给汪曼春以希望了。   汪曼春见明楼不言,心中已是明白。她惨笑一声,起身倒了两杯酒回来。   她把其中一杯递给明楼,“师哥,我明白了,但…你让我静一静吧。”说着,汪曼春眼眶便又含了泪。她不愿接受,面前这个她爱了多年的男人,永远都不能属于她了。一想到这里,汪曼春便觉得心如刀绞一般。   明楼接过酒,看着汪曼春,张口想说话却又忍下。此刻,纵使明楼再怎么巧舌如簧,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他起身想走,却被汪曼春一把拉住。   “师哥…就最后陪我一次吧。”汪曼春看着眼前的人,仍是舍不得就此放手,“最后一次,过了今晚,我便不再纠缠于你!”   汪曼春虽心有不甘,但是对明楼的感情却不能作假,就算她再怎么不愿,也还是选择放手成全明楼。   明楼见此,也心有不忍。还是坐下来,沉默的喝着酒。   汪曼春窝在沙发角落里,低声的呜咽着。许久才抬起头来,可怜的望着明楼:“师哥,我们以后可以是什么关系?”   明楼沉默,他也不知道以后该如何,想了许久才说:“曼春,你一直是我的师妹。”   汪曼春失魂落魄的点点头,呢喃道:“不是陌路就好。”说着她终于抵挡不住汹涌了一晚的醉意,沉沉的睡了过去。失去意识之前她还在嘲笑自己,怎么懦弱成这个样子。   明楼看着睡着了的汪曼春,心里也不好受。但他知道,必须让汪曼春早日断了心思,不然日后她不一定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若是因此而伤害了大姐和阿诚,他可真是后悔都来不及了。   把汪曼春抱到床上,明楼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发现时间已近清晨。他不想阿诚这么早起来接他,索性准备现在回家,时间正可以准备早餐了。   说走就走,明楼去盥洗室对着镜子整了整他凌乱了的头发,又洗了把脸,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疲惫。说起来,自从他染了这花吐症,倒是没怎么好好睡过觉了,经常是半夜惊醒。   明楼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突然觉得很轻松。走在无人的路上,不必要想什么家国大义,不必要担心会说错话被识破,他只是静静的走着。时间仿佛都静止了,天地间只有明楼一人独行。   明楼回到家,看到车还停在明公馆门前,知道阿诚还没起,也就放下了心,不歇一会儿就去准备了早餐。   当阿诚急匆匆跑下楼时,就看到明楼正围着围裙,一边看着火一边和阿香聊天。   “大哥?你怎么…”   阿诚话还没说完,明楼就转过身来。“起啦,过来吃饭吧。醒的早,就自己回来了。”明楼笑眯眯的看着阿诚,心情大好。   阿诚也笑起来,“怎么,大哥你是要减肥?酒店离家可不近啊。”   明楼挑眉,抬手点点他,“说你没规矩还真是越来越没规矩。”   阿诚不理他,笑嘻嘻的坐下吃饭。   明楼笑着摇摇头,招呼刚下楼的明镜吃饭。   “明楼你最近这是怎么了?”明镜狐疑的看着他,“别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怎么老是做饭呀!”   “是,这不是觉得亏待我亲爱的大姐了嘛,可不得上赶着伺候啊。”明楼给明镜拉开椅子,笑眯眯的说。   “没正经!”明镜抬手拍他一下。   明楼深知自己已是过一天少一天了,自然想在不影响潜伏的情况下多陪着家人。他看着现在家里其乐融融的样子,不由的开怀。   ——————   wuli曼春还是很善良的ww   写这章简直心塞塞了,求安慰求抱抱求么么哒。 第9章   明楼坐在办公室里,脑中飞速运转着。   明台进入军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虽然这次趁着学校刚开学课业不重的这个机会,回家来住了几天才被大姐赶走。但是很快就要过年了,他是一定会再回来的。   明楼知道,明台一直很想家,所以才会宁愿被大姐训也要回家来住。   军统终究不是一个好的去处,应该尽快策反他。明楼想。   该让谁去?现在再派一个同志去接近明台并策反他,肯定是来不及了。明楼不知道王天风的死间计划还有多久就要开始。   明楼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一振,坐直了身子。他拨通了秘书处内线,阿诚很快开门走了进来。   “先生,什么事?”阿诚走到明楼桌前看着他。   明楼听到阿诚叫他先生,不觉失神。他突然发现,不仅明台,留给他自己的时间恐怕也不多了。   明楼抬起头来说:“阿诚,给烟玉发报,让她着手准备策反明台。”   “啊?大哥,怎么这么着急策反明台?”阿诚问,“我们的时间还多,可以让明台继续在军统学习一段时间。”   明楼皱眉道:“不行,现如今军统上层勾结走私,早就烂透了。明台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肯定要搅个天翻地覆,到时候可不好收拾。何况我总觉得那疯子的计划太险,那是要把明台全组都填进去啊。还是尽早策反明台的好,不然我不放心。”   “好,我现在就去发报。”阿诚点点头。   阿诚出去后,明楼站在窗边思考,是不是可以略微试探一下阿诚的心意?他私心最喜欢阿诚在外唤他。阿诚在外对他十分恭敬,每次都叫他先生。阿诚肯定不会知道他在听到这个称呼后有多开心,他总觉得这样叫,阿诚仿佛和他更亲密了些。   明楼打定主意,决意试探一下阿诚的意思,若是阿诚对他同样有意,他就放下顾虑去争取一次,若是无意,他从此便不再想,只尽快的处理好权力交接的事情便好。   阿诚正在查看将要送去给明楼批复的文件,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   他接起电话,只听到一个女子说:“是阿诚先生吗?”   “是我。你是谁?”阿诚有些迷茫,他不记得自己认识的人中有这样一位姑娘。   “您前几天在大街上帮过我,你还记得吗?”那边的女子笑了笑。   阿诚想起来了,“啊,是你啊。我当然记得,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您今晚有没有时间?我想请您吃饭以示感谢。”   “这……就不用了吧,我当时只是刚好在你附近,我相信当时如果有别人在的话,也会和我做同样的事的。”阿诚有些为难的推辞道。   “阿诚先生,你就赴了我这一次的约吧。”电话里的女子声音带了些撒娇的意味,“不然我心里难安啊。”   阿诚无奈的说:“那好吧,告诉我地点。”   “真的吗!就在霞飞路的咖啡馆!晚上七点我在那里等你,你可一定要来啊!”说着,不等阿诚回答,对方就挂了电话。   阿诚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他是最不喜欢应酬的了,平时除了偶尔和梁仲春出去喝喝酒,他都呆在明楼身边,这也是他最想做的事。   但是都已经答应了,阿诚也没办法不去,只好走进明楼的办公室。   明楼见阿诚进来,就抬起头看着他问:“怎么,什么事?”   阿诚说:“先生,今晚有个朋友约我吃饭,晚上我送您回明公馆后就走,恐怕要晚些再回去了。”   明楼笑了笑,说:“那你还送我回去干嘛。这样,你开车去,我坐陈秘书的车回家就行。”   阿诚摇头说:“那怎么行!不能因为我耽误你回家!”   明楼正准备继续劝说阿诚,突然想起自己的心思。于是他站起身来,走到阿诚身边,一把把阿诚拥入怀中。   “耽误?你已经为我做了许多,这样的小事可算不上耽误。”明楼嗓音本就低沉,此时刻意压低,听起来更是悦耳至极。   阿诚从被明楼抱住就愣住了,他不知道大哥有多久没抱过他了。以前小的时候倒还好,可是现在,现在他不知有多么渴慕明楼。这样被他一抱,他几乎忍不住自己想要向明楼坦白的心了。   偏偏撩人心弦的人还不自知,明楼接着说:“阿诚你要知道,你是一个独立的人,别把你自己完全绑在我身上,也要有自己的空间。”   阿诚来不及反应,他沉浸在明楼的气息里,又听着明楼这些话,整个人都慌乱起来,他怕自己忍不住吐露了自己的心意。   他急急的推开明楼,不敢抬头看明楼的眼睛,只是低着头说:“我知道了大哥,那…那我先出去了。”说完,也不等明楼回答,就转身出了门,当然也就没看到明楼眼中的欣喜。   阿诚出了门,心还在砰砰直跳,他发现他高估了自己的自控能力,当他被明楼抱住的时候,他几乎忍不住想回抱住明楼。但他终归还是忍住了,他始终认为明楼对他只是兄弟情,阿诚觉得自己好像卑微的蜉蝣在觊觎那高高在上的神明,只能妄自窥视,不堪一击。   等阿诚关上门,明楼终于还是抑制不住开心,他在屋子里转了几圈,觉得峰回路转,前路光明。   他之前从没有想过阿诚会对他有意,只是因着那花吐症,才给了他孤注一掷的勇气,如若不然,明楼大抵是一辈子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他很清楚,他明楼此生从不是那儿女情长之人,大概也是因病而改了些许心意。   他这般的念着阿诚,胸口又难受起来,他无可奈何的跑去了盥洗室吐着花瓣,勉力支撑着身子大口喘息着。   突然明楼发现,水池中那些本该洁白如霜的海棠花瓣,边角处已然是开始泛黄,微微皱缩着,隐隐现出颓唐之势。   明楼想着,既然已经知道阿诚对他是有意的,自己是不是可以更加得寸进尺些,让阿诚彻底属于自己?   ——————   写大哥撩诚写的好开心233333   阿诚叫先生什么的简直yoooo~   写了好多个甜甜的梗好开心XD   为什么明明没有告白就能这样发糖啊233333 第10章   明楼抬腕看了看时间,才发觉已是傍晚,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喂?”明楼接起电话。   “师哥,是我。”打来电话的竟是多日不见的汪曼春。   “曼春,有什么事吗?”明楼奇怪,按理说以汪曼春的性子,若是放弃了,就不应该再找他才是。   汪曼春笑了笑说:“师哥,你的师妹我,邀请你与我共进晚餐,可好?”   明楼迟疑了一下,才开口说:“曼春…你……”   汪曼春不高兴了,抢着说:“师哥,我说过我会放手就自然会放手。可是你也说了,我们还是师兄妹的关系,我请你吃顿饭有问题吗?”   明楼无奈答应,让陈秘书按着汪曼春给的地址载他前去。   明楼刚一下车,还没进门,就隔着玻璃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以及……他对面坐着的一个巧笑倩焉的姑娘。   摇了摇头,明楼走进了汪曼春选定的咖啡馆,寻找着汪曼春的身影,虽然是这样,他的眼神还是止不住的,往几个小时之前还在他身边的人身上飘去。   他很快就找到了汪曼春,悄无声息的走过去,不知道是为了避开谁的视线,他从一群刚站起身的人边上经过,身形瞬间便隐没了进去。   “曼春,我来了。”明楼落座,抬头一看,发现刚好可以清楚的看到阿诚和他对面的姑娘。   “师哥!你终于来了!”汪曼春显得很开心。   明楼有些无言的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汪曼春一边招呼服务生点餐,一边笑着对明楼说:“师哥,他们都说这儿的牛排特别不错!”   等服务生下去,明楼皱着眉盯着汪曼春说:“曼春,你这是什么意思?”   “嗯?我没什么意思啊。”汪曼春没了笑容,垮下脸说道:“我…我只是还想和你做朋友,这样可以吗?”她略带希冀的看着明楼,仿佛想从他脸上得出答案。   明楼探寻的看着汪曼春,许久才说:“曼春,你真的变了。”   汪曼春闻言皱起眉,说:“师哥,你是看不惯我现在的样子吗?好,我会改的。我是真心想与你变成好友关系。相信我,绝不逾越。”   明楼无言的点点头,默认了汪曼春的话。   汪曼春眉间舒展开来,现出显而易见的愉悦。她笑眯眯的四处张望着,和以往十分不同。   可是明楼的心思已经不在她身上了,他不由自主的看向阿诚的方向。   这一看,明楼只觉得浑身血液几乎凝固,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握住似的,阵阵抽搐般的疼痛。   他许久没见过阿诚这样开心的笑了,无忧无虑的,眉间眼底都全无阴霾,一片光明。   明楼嘴角轻挑,他觉得自己十分可笑,竟然真的觉得,阿诚会对他一直尊敬的大哥,有什么见鬼的情意。   “师哥?师哥!”耳边传来汪曼春的声音惊醒了明楼。他抬眼看去,就见汪曼春一脸不满的瞪着他。   “师哥!你跟我在一起就这么无聊?你居然在发呆?”汪曼春撇撇嘴,“怎么?在想你那梦中情人了?”   明楼闻言也不反驳,只是点点头说:“是啊…”这么说着,他的眼神还在不远处正谈笑风生的阿诚身上流连。   汪曼春察觉明楼低落和心不在焉,也安静下来。她担心的看着明楼问道:“师哥,怎么了?”   “曼春,你难道不知道吗,这花吐之症,是求而不得之苦。”明楼勾起唇角,眼神却黯淡。   汪曼春听明楼这么说,一时也沉默下来。她又何尝不知道求而不得的相思之苦呢?   明楼观察着坐在阿诚对面的女生,面容清秀,气质不凡,看她与阿诚相谈甚欢,大概学识见闻也不会差。   明楼越看越觉得灼心,自己下午的欣喜,现在看来真是荒唐无比。他本满心欢喜的认为,他有可能有机会与阿诚长相厮守,现在想来不过是他一人的痴心妄想罢了。   可是明楼又很开心,他的小阿诚真的成长的十分优秀了,他强大睿智,谈吐不凡,可以轻易俘获女生的芳心,让每一个见到他的人都对他赞赏有加。   一股酸涩之意在胸口泛开,明楼不想再看,眼神却根本离不开阿诚。他难受的咳了两声,才狠下心回过头来,不再继续看向阿诚的方向。   汪曼春见他这副样子,也不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他。她现在才发现,明楼已不像刚回上海时候意气风发的样子了。他双眼中泛着深深的疲惫,眼下有着淡淡的青色,汪曼春想起那天深夜被惊醒,知道明楼恐怕多日没有好好休息了。   明楼头痛欲裂,他抬起手按压自己的太阳穴,试图缓解些许疼痛。一整晚,他面前精致诱人的牛排始终没有被动过,他只是坐在那里思考,思考今后计划的方向。   汪曼春知他情绪不好,也不扰他,就那么坐在那看着他。   明楼始终观察着阿诚那边的动向,他突然发现那边两人已经站了起来准备离开。   阿诚刚刚站起身,就被他身边的女生挽住了胳膊,显得十分亲密。   这一幕看在明楼眼里无疑是刺眼至极,一阵恶心立刻涌上来,还伴随着从未出现过的强烈的头痛。他觉得自己像是要被花吐症的症状撕裂了一般。   眼睁睁的看着阿诚和那女子亲密无间的离开咖啡馆,明楼再也忍不住,手抚着胸口快步走出咖啡馆。   汪曼春见状,连忙付了钱跟上去。   咖啡馆旁阴暗的小巷里,明楼正扶着墙难受的呕吐。汪曼春赶快走过去扶住已是勉力支撑自己的明楼。   明楼惨笑一声,慢慢的直起身,眼底已是一片坚决之色。他已经想好了,他要尽快开始权力的转移,让阿诚逐步接手他现在的职务,不管是新政府,还是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他都要让阿诚成为上海地区的负责人。   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明楼回过头看着身边的汪曼春,无奈的说:“曼春,不是都告诉你了不要接近这些花瓣?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不会被传染,但也要小心才好。”   “师哥,你都这样了就别管我了。”汪曼春笑了,“走吧,我送你回家?”   明楼摇摇头说:“不用了,陈秘书还等着我呢,是我送你回家才对。”   ——————   写阿诚开怀大笑的时候满脑子都是凯凯的魔性笑233333   我不是故意毁气氛的XDDDDD 第11章   正是每周一次的电令下达时间,明台像往常一样到了郭骑云的照相馆。正要进去,突然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急匆匆的跑过来,明台于是站定等着。果然那个身影到了近前就挽住了他的胳膊。   “干什么急匆匆的,我这不是等着你呢。”明台无奈的看着于曼丽。   “哎呀!我这不是怕误了和明少拍照片的时间嘛!”于曼丽笑嘻嘻的说。   “知道会晚还不早点出门!”说着,明台拉着于曼丽进了照相馆。   于曼丽吐了吐舌头没有说话。   此时已近黄昏,照相馆里没有其他人,郭骑云一个人坐在那摆弄相机。   见他们进来,郭骑云站起身说:“组长,你们来了。”他看了看挽着手的两个人,“先坐,你们先坐!我上楼收电报。”   明台突然就觉得不对,他还记得他刚到上海的时候,郭骑云说这家照相馆是老师租的房子,为什么老师明明薪酬不高,却能在上海的主干道上长期租着一家店面?自从他到了上海,电报的接收和发送都只有郭骑云一人处理,完全越过了他这个名义上的组长,郭骑云也从不让他和于曼丽上到照相馆的二楼。   明台越想越觉得奇怪,电光火石之间,他觉得老师和郭骑云肯定瞒着他什么。   “等等。”来不及多想,他突然出声叫住了正要上楼的郭骑云。   郭骑云一脸茫然的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明台大大咧咧的坐在照相馆的道具上说:“从今天开始,由于曼丽和你共同负责我们情报站的电文接收破译工作。”他转头看向于曼丽问:“曼丽,有问题吗?”   “当然没有。”于曼丽作为明台的生死搭档,自然是无条件的信任明台,此刻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答应了下来。   “为什么啊!”郭骑云急了,“电文破译工作一直都是我在做,为什么突然让于曼丽和我一起?组长,你要是信不过我,大可直说,没必要拐弯抹角!”   明台撇撇嘴说道:“郭副官,你想多了。我只是觉得你一个人负责这项工作太辛苦,让曼丽帮你罢了。”   “我不需要!我一个人负责已经很久了,现在她突然加入进来,肯定会给工作带来一些麻烦的!”郭骑云还在反驳。   “郭副官,我是在通知你,不是在跟你商量。”明台睨了他一眼,懒洋洋的说,“何况曼丽是军校的高材生,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不认为曼丽加入你的工作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   郭骑云不说话转身上了楼,于曼丽看了明台一眼也跟着他上去。   郭骑云抱着双臂靠在桌子上看着于曼丽认真的接收电报。当于曼丽对照密码本破译了电文后,她不可置信看着郭骑云说:“这是什么?”   “如你所见,军统上层勾结走私,发国难财。”郭骑云没办法辩解什么,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于曼丽转身一边向门口走去,一边说:“我要去告诉明台。”   郭骑云一把拉住她,低声吼道:“你疯了!”   “我没疯!你才疯了!怎么能这样做!”于曼丽使劲挣开郭骑云的手。   “我能有什么办法!你能不能清醒一点!我只不过是一个负责转运的人罢了!我不做能怎么办?”郭骑云无奈的说。   于曼丽不想与他争辩,又往门口走去,“我不管,这事我一定要告诉组长!”   “你想害死他吗!”郭骑云的一句话使于曼丽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看他。   “组长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一定会搅个天翻地覆。”郭骑云无可奈何的说,“到时候上面追查下来,你能瞒过去吗?那时候我们都要死!”   于曼丽怔怔的看着他,呢喃道:“可是明台只相信我,我怎么能骗他?”   “你不是在骗他,你是在保护他。”郭骑云只能这么安慰他。   于曼丽心知郭骑云说得对,以明台的性格,知道这件事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但是,作为生死搭档,于曼丽始终觉得自己不能欺骗明台,这不是在保护他,他有权力知道真相。   郭骑云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认同了他的看法。于是他另写了一份译文递给于曼丽。   “把这个给组长看吧。”   于曼丽没有说话,拿着译文下楼去了。   明楼正坐在办公室里思考着。   不知道烟玉是否已经开始了策反明台的行动,等烟玉成功策反明台后,王天风的死间计划就无人可用了。到那时,王天风一定会气急败坏,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代替明台去执行死间计划。   但是在这之前,他必须让明家置身事外,尤其是阿诚。   大姐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有些事做起来就轻松多了。他会告诉大姐,她需要配合自己演一出戏,一出明家姐弟意见相左,几乎断绝关系的戏。只有如此,明家才能尽可能的减小嫌疑。   明台是他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送到北平去的。虽然明楼需要他日后辅助阿诚展开工作,但绝不是现在。明台还太年轻,做事也太冲动,他需要一段时间的历练才能真正成为一名优秀的特工。   而阿诚,明楼则准备逐渐疏远他,同时赋予他更大的权力。这样,等自己被捕后,阿诚也可以置身事外,同时也可以接替他在上海的工作。明楼相信阿诚会顾全大局,明白他想做的事,延续他们曾一起为之奋斗的理想。   这样,他才可以放心的去执行王天风的死间计划,扰乱日本人的情报工作,为第三战区争得喘息的时间。   明楼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暂时祥和稳定的上海,心中不由荡起一抹柔情。   上海是我的家,我生于斯长于斯,将来,也要埋于斯。   等到此间事了,刑讯完毕时,76号的人应该会把自己的尸体扔到乱葬岗去吧,这样倒也不负我的心愿了。明楼想。   明楼咳嗽一声,他惊讶的发现竟有花瓣随之而出。虽然花瓣的颜色还浅,但是其他症状的出现,让明楼再次意识到时间的紧迫。   ——————   我好心疼明楼啊qwq   论我为什么要虐待自己(?_?)   喂了自己一大口刀片orz 第12章   明楼收拾好书桌上的文件,准备去找自家大姐聊聊。   时近年关,明家作为上海的望族,自然是会应酬不断,想要营造出明家姐弟不和的气氛,这是最好的机会了。   明楼敲响明镜的房门,听到一声“进来”才开门进去。   明镜正靠着沙发上看书,见他进来,坐直了身子。   “是明楼啊,有什么事吗?”明镜放下手中的书。   明楼走到明镜身边坐下,说道:“大姐,形势所迫,我需要你配合我的工作。”   “好,我怎么配合你?”明镜见状也严肃起来。   “大姐,我之后要执行的一个任务,有很大几率会暴露身份,到时候势必会牵连到明家。所以,我需要你从现在开始,和我一起演一场戏,做出我们姐弟反目的形势。这样,我就可以揽下责任,不至于牵连我们家了。”明楼认真的说。   “不行!”明镜想都没想,“你应该清楚,我们明家从来都不怕事!怎么可能就这样弃你于不顾?”   “大姐。”明楼无奈,“你听我说,现在是特殊时期,战时最需要像你这样有见识有气度的爱国人士来帮助我们。何况就算不考虑这些,你也要想想父母啊。我们明家的家业也不能就这么没了不是?大姐,撇清我和明家的关系,我才能安心去执行任务啊。”   明镜眼眶湿润,一时说不出话来。她仔细的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弟弟,她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看看他了。明镜看到了明楼眼底深深的疲惫,以及从未变过的,对祖国对故土的一腔热血。   明镜忽得发现,明明比自己小不少的弟弟,鬓角却竟已有了几根白发,不知每日里究竟有多少需要思虑的事情,让他疲劳至此。但他眼中的坚定,却一直存在着。   明镜摇摇头说:“别说了,这不可能。明楼你要知道,你是我的弟弟。可能平时我宠着明台多一些,但你对于我同样重要。我不可能因为任何事而放弃你,我相信父母在天有灵也是能理解我的。”   明楼看着坚定的明镜,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她配合自己。   明镜又说:“好了,这件事不许再提,我明家人永远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绝不因为任何事而委曲求全!”她拍了拍明楼的肩,“好了,回去吧。”   明楼无言,抱了抱明镜起身离开了。   既然大姐不同意这件事,那到底还有什么办法能在他被捕后洗清明家的嫌疑?明楼咳嗽几声,懒得去管随之飘落的花瓣,只是不断的思考着可行的解决方案。   汪曼春走进明楼的办公室,阿诚也跟着她进来,站在汪曼春背后,苦着脸冲明楼摊了摊手,示意自己没有拦住。   明楼见状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让阿诚出去。   汪曼春径直坐到沙发上,开口说道:“师哥,你还是不准备告诉我你喜欢的是谁吗?”   这是汪曼春第二十一次专程跑来问他这个问题了。虽然每次都被明楼糊弄过去了,但是汪曼春倒是一直没放弃过。   明楼无奈的说:“曼春,你怎么就对这件事这么感兴趣?”   “你不喜欢我可以,但总要让我知道我输给谁了吧。”汪曼春撇撇嘴。   “他啊,是一个特别优秀的人。无论在哪里都能引人注目,令人对他赞赏有加。他也曾出国留学,与我志趣相投,理想一致。除了不喜欢我,没有旁的缺点了。”明楼眼底漾起一抹柔情。   汪曼春垂下眼帘,掩住了眼底疯狂蔓延的嫉妒,许久她才开口说道:“看来我还真的是输的彻底啊。”   明楼一笑,认真的对汪曼春说:“曼春,情之一字,最讲求的就是一个缘字,哪里有什么输赢对错之分?”   汪曼春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说:“好吧,师哥,等你觉得时机成熟就快点告诉我,我也好帮你啊!”   明楼敷衍的答应着:“是是是,汪大小姐,我知道了。”   汪曼春白了他一眼,也不再拖延,站起来就走。   汪曼春刚出门,阿诚就进来了。   “大哥,汪曼春她是不是发现什么端倪了?怎么最近总来找你啊,她是不是在试探我们什么?”阿诚担心的问道。   “没事,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明楼十分自信的摇摇头。   阿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刻意忽略了心底里的丝丝酸涩。   “明台!”   明台听到于曼丽叫他,从书中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她。   “我们拍张照片吧!”于曼丽兴致勃勃的提议。   “你忘了老师说的,我们不能随便拍照片的。”明台懒洋洋的坐在椅子里没动。   “哎呀!现在又不是在军校!再说了,我们作为生死搭档,当然要拍一张照片当做纪念啦!”于曼丽突然顿了顿,“再说了……万一以后我死了,没有照片,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得几不可闻。   明台突然站起来,拉着于曼丽往楼下走。   “说什么呢,不就是拍个照片嘛,走!”明台满脸轻松的笑容,只有僵硬的拉着于曼丽的手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安。   于曼丽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泛起了泪花。但是她没有哭出来,只是笑着注视着明台。   郭骑云跳起来大声说:“你们疯了?!你们是什么身份你们不清楚吗?还照相?”   “哎呀,让你照你就照,大不了我搁家里不往身上带还不行嘛。”明台摆摆手,不耐烦的说。   郭骑云看着于曼丽期待的眼神,知道自己拗不过他们,只好无奈的说:“好吧好吧,就这一次啊!”   “哎!”于曼丽兴奋的拉着明台走到了镜头前。   那一天,他们拍了许许多多张照片。胶卷沉默而忠实的记录下了他们之间的一举一动,喜怒哀乐皆被光影拓下。   ——————   我一直有一个深刻的问题   为什么我要这样对我自己?_(:з」∠)_   每天桶自己一刀_(:з」∠)_ 第13章   照相馆二楼平常被郭骑云当做洗相片的暗室,光线衰微,密不透风。明台看着桌上他刚刚找到的电文,满脸的不可置信。   他本来是想来找找之前照片的底片,再洗一份给大姐看。他想认真的给大姐介绍一下自己的生死搭档,他的半条命,当然,是以一种隐晦的方式。   但是他在翻找的过程中,不经意的发现了一份他从未见过的电文。仔细一看,竟是走私鸦片军火日用品的内容。   明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他之前一直坚定的信仰轰然崩塌。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和一群与自己有着相同信仰的人并肩奋斗,为了心中不倒的中华,明台甘愿献出一切,哪怕是生命。   可现在,他看到他的上级,与新政府甚至与日本人相互勾结,大肆走私军用品和日用品,大发国难财,他突然觉得一切都那么可笑,仿佛之前的努力都只是一纸空文。   明台想立刻冲出去,找到郭骑云问个清楚。但是他的理智阻止了他,他得自王天风的特工经验告诉他,现在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他颤抖着手把电文放回原来所在的地方,定了定神,悄无声息的离开了照相馆。   次日,明台接到来自毒蛇的最新任务,刺杀汪芙蕖。   “给毒蛇回电!我请求当面接受毒蛇的教导。”明台憋了一肚子的火,此时见到军统的命令,更是忍不住想当面问清楚。   “毒蛇不会见你的。”郭骑云一副笃定的样子。   明台睨了他一眼,说道:“你怎么知道他不会见我。”   “这…毒蛇忙得很,哪有闲工夫来见你啊!”郭骑云一时语塞,吞吞吐吐的说。   明台也不戳破,只是问道:“你发不发?不发我自己来!”   郭骑云无奈的上楼发了请求见面的电文。果不其然,不久就收到了回电。   「不见。」   这就是回复他的电文的全部内容。   “为什么不见!怕露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明台气急。   “明台……”于曼丽叫了他一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明台虽然生气,但也知道此时还不是撕破脸皮的时候,也就不再说话,转过头与于曼丽讨论刺杀方案。   汪曼春想了很久,依旧没有想到明楼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她心里一直很清楚,明楼初回上海是对她的举动,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那也只是因为她汪曼春还有利用价值。但是她没想到竟有这样一个人,让明楼甘愿放弃她这颗棋子。   汪曼春不知道明楼喜欢的人究竟会是谁。她观察了明楼很久,始终没想通。明楼身边除了秘书处的人,几乎没有女性经常出没,就算有,明楼也定然是看不上的。明楼向来洁身自好,也从未传出过任何轶闻。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暗恋他人至深的形象,可偏偏就是这样。   想来想去,汪曼春发现一直在明楼身边,又像明楼说的那么优秀的,只有阿诚一个人了。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汪曼春被自己吓了一跳,明楼怎么会喜欢一个男人?   可是仔细想想,汪曼春却又觉得一切仿佛浑然天成。她想起明楼看阿诚时深沉的目光;她想起从前明楼听说阿诚出事而匆忙离开的身影;她又想起明楼提起阿诚时眼底闪烁的熠熠星光。   汪曼春几乎可以确定了,明楼喜欢的人就是阿诚。可是她还是不敢相信,为什么她的师哥会离经叛道的爱上一个男人,却不愿选择她。   汪曼春再次来到了明楼的办公室,赶走了阿诚汪曼春才进了门。   果不其然,明楼不在办公桌前,而盥洗室里隐隐传出的呕吐声和难以抑制的咳嗽声,显示出明楼的境况。   汪曼春循声找到明楼,看到明楼虚弱的支撑着自己的身子,她的心还是抽痛了一下。她上前扶起明楼,和他慢慢的回到了办公室里。   汪曼春看着这个满脸都写着憔悴的男人,心里无端的生出的千分嫉妒,凭什么阿诚什么都不知道,明楼却要承受如此痛苦,凭什么阿诚什么都不付出,却能换来明楼如此深沉的爱?   汪曼春盯着明楼,缓缓的开口说道:“师哥,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阿诚?”语气笃定,没有半分试探之意。   明楼闻言一惊,随即皱起了眉。他不知道汪曼春是从哪儿得知了这件事,但对他来说怎么也不会是一件好事。有一个人知道了,就肯定不止一个人知道了,看来他该早做打算了。   汪曼春见他不说话,才真的确认了她的想法。她僵了僵,换上一副笑脸,坐在明楼身边说道:“师哥,这事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明楼皱眉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件事?”   汪曼春翻了个白眼说道:“我说师哥,你对着阿诚的时候,眼睛里的情愫都要溢出来了,还想不被人发现?”   明楼无言,连外人都能看出他对阿诚的感情了?那……阿诚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恐怕是心真的不在他这儿吧。思及此,明楼眼神更为黯淡,坚定了疏远阿诚,让他远离漩涡中心的念头。   深夜,明楼从盥洗室出来,一时没了睡意,索性站在窗边远眺。他又想起了他和阿诚。   阿诚之于明楼,是天边的白月光,也是心口的朱砂痣,大概永远可望而不可即。明楼曾想脱开这段感情,但怎么能逃的开呢?阿诚与他,早已同生共死,无法分割了。   明楼每每想到阿诚,总是觉得愧疚又欣喜,他厌恶自己不应有的软弱,明知该放手了却还迟迟没有行动,却还是想着,再一天,再让他好好感受一下阿诚还在身边的美好。毕竟在那之后,他就要开始孤军奋战的日子了。   ——————   我有罪我忏悔_(:з」∠)_   虐哭我orz   心疼大哥qwq 第14章   是夜。   不管外界战火纷飞,海军俱乐部里依旧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明台正和于曼丽一起,站在海军俱乐部的宴会厅里,两人相谈甚欢。   他们最终决定在这一天执行上峰关于刺杀汪芙蕖的任务。为了汪芙蕖的行程,明台这几天没少费心思。虽然他知道只要去问明楼就能得到汪芙蕖的行踪,但是他不想把大哥大姐卷进这些事中,何况在大哥大姐眼中,他现在应该在港大认真学习才对。   他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护养了自己二十多年的明家。   经过多日的努力,他终于获悉了确切的情报,今晚,汪芙蕖将出席今晚海军俱乐部的宴会。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应酬倒是不少。明台腹诽。   明台抬腕看了看时间,离宴会开始还有一个小时,汪芙蕖应该已经到场了。按照明台得到的情报,汪芙蕖现在应该在二楼的房间里休息。   明台拉着于曼丽滑进舞池,随着悠扬的乐声起舞。两人都精心打扮过自己,在这种纸醉金迷的地方反而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一舞结束,两人悄无声息的并肩走上俱乐部二楼。走廊里静悄悄的,并没有人把守。海军俱乐部一向是日本人的地盘,能进来的也都是达官显贵,防守方面自然是放松了不少。   汪芙蕖正站在窗边喝酒,突然听到敲门声。他心下疑惑,还未等他发声,门便被打开了。一道娇小的身影走了进来。   在看清来人面庞和身段的一瞬间,汪芙蕖便感觉下腹一热。   汪芙蕖色欲熏心,男女通吃,这在上海的上层社会中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不过有钱人嘛,谁还没有个特殊一点的爱好,又有谁会多管闲事呢。   于曼丽袅袅娜娜的走到汪芙蕖身前,妩媚一笑,眼神中尽是摄人心魄的光芒。   汪芙蕖根本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这时候会有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出现在这里。他迫不及待的想要伸手搂住面前的人,却发现自己的胳膊已经没有了知觉。下一刻,他已经倒在了于曼丽的脚下,双目圆睁,仿佛还停留在刚才那一刻。   明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汪芙蕖的背后,他的手里拿着一把滴着血的刀。显然,汪芙蕖便是死于此。   明台看了于曼丽一眼,竟觉得有些心疼。来不及多想,明台拉着于曼丽快速无声的离开了海军俱乐部。   明台总觉得有些不安,最终还是不放心,亲自送于曼丽回到了她暂住的酒店。   于曼丽少见的焦躁,她觉得不能再瞒下去了。越是和明台在一起相处,她就陷得越深,越不能从爱情的漩涡里抽身。   今天明台杀死汪芙蕖时的眼神,是于曼丽从未见过的凶悍。她不禁想,是不是可以认为明台对她也不是没有感情的呢?   她越发觉得不能再继续欺骗明台了。   于曼丽暗自思量了半天,才终于开了口:“明台……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明台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的嗯了一声。   小心翼翼的看了明台一眼,于曼丽从怀里拿出一份电文递给明台。   明台愕然,他接过电文大致扫了一眼,就知道和自己那天看到的是同样的内容。   明台怎么也没想到,于曼丽竟会帮着郭骑云瞒着他。他之前还一直认为,这些关于走私的电报,都是郭骑云一个人背着于曼丽收发的,却没有想到于曼丽一直都是知情的。   明台勾起唇角,看着于曼丽说道:“曼丽,怎么突然告诉我了?不继续瞒着我了?”   于曼丽见明台这反应,脑中一片空白。   他知道了,他早就知道了。他知道我骗了他,他知道我瞒着他了。   于曼丽觉得十分慌乱,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双目含泪的看着明台,吞吞吐吐的说道;“明台……我……”   明台是喜欢于曼丽的。从第一次见到于曼丽,她就深深的吸引了他。尽管王天风一直要他远离于曼丽,可他还是不可抑制的对于曼丽产生了朦胧的好感。可谁知,于曼丽竟然背弃了他对她的信任,竟然也与那些人同流合污,去做那走私的勾当。   明台突然觉得特别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站起身,不顾身后于曼丽的叫喊,离开了于曼丽住的酒店。   明台站在街上,一时间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思来想去,他发现自己只能回家去,他现在迫切的需要见到大哥大姐。他决定告诉他们,自己被港大退学了。   明家小少爷决定先去找明楼。   在明家,明镜虽然是最宠他的,但是遇到大是大非时,明镜罚起他来也是毫不手软。而明楼就不一样了,虽然平日里总爱和他斗嘴,但关键时刻明楼总是袒护着他的,明台一直都很清楚。   当明楼深夜回到明公馆,在门前看到可怜兮兮提着行李的明台时,就知道自家这位小少爷,又要给他找一些刺激了。   果不其然,明台一见到他就扑了上来。   “大哥!救命啊!”明台的表情十分夸张,“大哥!我还不想被大姐打死啊!”   明楼忍着笑意问道:“怎么了这是,我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应该还没放假吧?怎么就回来了?”   闻言,明台的表情立刻垮了下来,他苦着脸说:“大哥……你可一定要救我啊,我…我被港大开除了……”   明楼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说吧,因为什么呀!”   还没等明台说话,阿诚就出声了:“还能是因为什么!明家小少爷明台,不学无术,整日胡作非为。港大那边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   明楼有些好笑的看了看一本正经逗明台的阿诚,回过头来安抚明台道:“这样,一会儿回去你就说你提前修完了这学期的课程,所以就早早的回来准备陪大姐过年。千万别提退学的事情。知道吗?”   “哎!知道啦!”明台瞬间就又活了起来,“大哥万岁!大哥威武!”   “哎哎,那我呢?”阿诚在一旁笑得开心。   明台冲他吐了吐舌头,不理他转头进屋去找明镜了。   阿诚和明楼在后面无奈的笑着。   “看样子,小少爷这是遇到什么麻烦了。”阿诚皱着眉说。   明楼点头说道:“嗯,恐怕是已经发现军统勾结走私的事儿了。”   “啊?那他还这么冷静?”阿诚一脸的不相信。   “阿诚啊,明台现在可不是以前那个小少爷了。”明楼别有深意的说。   ——————   最后算不算楼诚间接发糖呢(认真脸   台丽上线XD   宝宝们快去我上一条lof里点梗啊(づ ̄ 3 ̄)づ   请不要大意的把梗砸过来吧! 第15章   又是一夜未眠,明楼的情绪不是很好。看天色还早,明楼索性出门,去买一些阿诚和明台都爱吃的点心,刚好可以做今天的早餐。   等明楼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阿诚从楼上下来,正左顾右盼的找着什么。   “阿诚,干什么呢?”明楼放下手中提着的纸包。   阿诚见他从外面回来,有些奇怪,问道:“大哥,这么早你去哪了?”   明楼笑笑说:“嗯,今天起的早,想着反正也没什么事,就出去买点你们爱吃的点心。”明楼把点心拿去餐厅,回过头对阿诚说:“好了,别傻站着了。去叫大姐和明台起来吧。”   “哎。”   明楼觉得明镜今天很奇怪,一整个早晨都欲言又止的,像是想跟他说什么又怕阿诚听到似的。   “阿诚啊,吃好了就去把车子准备一下。”明楼见阿诚吃的差不多了才说。   “哦,这就去。”阿诚匆匆喝完碗里的粥,跑出了明公馆。   “说吧,大姐。这一早晨可憋坏了。”明楼笑眯眯的说。   “不正经,没大没小的。”明镜伸手拍了他一下,递给他一封信。   明楼好奇的打开。   刚看了个开头,明楼的脸色就变得难看起来。大致读了一遍,明楼把信拍在桌子上,站起身生气的说道:“大姐!这事我肯定不能同意!桂姨当初是怎么对待阿诚的您也不是不知道,现在她过不下去了就想回来?我明楼决不同意!”   明楼十分激动。   他每每想到阿诚十岁之前的遭遇,就一阵心悸。他忘不了刚把阿诚接回明家时,小阿诚身上那道道伤痕和眼中的惊惧;他也还记得阿诚小时候,夜夜都被梦魇惊醒,一个人不敢睡觉,只好可怜兮兮的去找他。他明楼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才让阿诚慢慢摆脱了那段黑暗的日子,现在始作俑者居然还想厚颜无耻的得到明家的帮助和救济?   明镜叹了口气说:“我知道桂姨当年做了许多错事,可是她也说了,当年是有病的情况下啊,总不能看着桂姨饿死吧?”   “就算当时她有病,我也不认为她能对一个孩子下如此狠手。大姐你难道忘了阿诚刚到我明家时的样子了吗!我们花了多少心血才让他变得自信乐观起来。难道就为了一个无关的人就要去刺激阿诚吗?”明楼气急,他真是心疼阿诚心疼得紧,半分委屈也不想不舍得让阿诚受。   “明楼……”明镜还想劝说几句。   “大姐,这事没得商量。”明楼少见的冷漠。“阿诚是我明家人,我就一定要保护好他。桂姨的事我会再想办法,您就别管了。”说着,他大步走出了门。   明台一脸无措的看着明镜问道:“大姐,桂姨是谁啊?大哥怎么这么激动?”   明镜白了他一眼,说道:“小孩子别乱问!尤其是别去问你阿诚哥,知道了吗!”   “哦……”明台叼着面包委屈的点点头。   明镜又何尝不知道桂姨当年的可恨,可是她想着,毕竟已经时过境迁了,如今再让桂姨回来又有何妨呢?   这也怪不得明镜,虽说阿诚一直都生活在明家,可是从小到大阿诚的一切事务都是由明楼一手操办的。阿诚也一直与明楼更为亲近,对她这个大姐,一直都恭敬得很,有什么心事从未跟她说过。她又怎么能真正明白阿诚的想法呢。   办公室里,明楼紧皱着眉,无暇理会随着他的咳嗽而飘落的些许花瓣,他没想到桂姨会突然想要回来。   他很清楚,虽然阿诚一直没有说过,但是他对这段经历从未忘却。好几次明楼都看到,阿诚对着大街上其乐融融的母子眼中泛起丝丝艳羡。虽然不甚明显,但也足够明楼揪心的了。他怎能不知道阿诚心底的痛苦呢。   他一时也拿不准该怎么处理这件事,索性就先搁置,反正没有给桂姨明确的回复,想来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动作吧。   汪曼春无端的觉得妒火灼心。   汪芙蕖死了,抗日分子也没有抓到。新政府不过表面上安抚了她几句,便再没了下文。而明楼也只是来看了看她,就被阿诚的电话叫回了新政府。   凭什么她要受着丧亲之痛,而他明诚却能被明楼时刻惦记着,这不公平!她要明诚也饱尝痛苦!   她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神色狰狞的说着什么,眼中闪烁着残忍嗜血的光芒。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通电话早被他人听的一清二楚了。   春夜花袭洛言城。   这是夜莺在监听到从汪曼春办公室打出的电话后,给明楼发来的电报。   电文的意思很明显,汪曼春这是要对阿诚下手了。   明楼之前在汪曼春面前毫不避讳的承认他对阿诚的感情,就是为了让汪曼春主动出击。汪芙蕖死后,他又故意在汪曼春面前表现的冷淡了些,果不其然,她终于忍不住了。   引得汪曼春出手,主动权就握在了他明楼的手中。此时敌明我暗,是防守或反击的最佳时刻。虽然还不知道汪曼春具体要怎么做,但是知道她动了这样的心思,就可有所防范。对此,明楼十分自信自己可以保护好阿诚的安全。   夜袭……最优选择便是两周将要召开的和平大会了。明楼思忖着,手指无意识的碾碎了手边散落的海棠花瓣。   明台苦着脸坐在明镜面前。   “大姐……大哥还没结婚呢,干嘛给我安排相亲啊。”   明镜叹了口气说:“你大哥我是管不了了,可是你!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总这么吊着也不是个事。你听大姐的,这个姑娘是苏医生的侄女。听说啊,一表人才,长的也很清秀呢!”   不知怎的,明台就想起了于曼丽。   于曼丽在军校时干练果断的样子,于曼丽在重庆满脸悲凉求他放走她的样子,于曼丽向他撒娇的样子,于曼丽红了脸向他告白的样子。   这一幕幕都撩动着明台的心,可是他又想起于曼丽瞒着他参与走私的事情,刚才还砰砰直跳的心仿佛瞬间坠入冰窟。   他已经好几日没见于曼丽了,完成了刺杀汪芙蕖的任务,上面允许A区行动组休息一段时间。他借着这段休息时间,每天都窝在家里不出去。此时,他心烦意乱,心一横便应下了相亲之事。   ——————   宝宝心里苦啊   没有小天使来点梗吗!!!   我要开虐了!!! 第16章   翻找了半天,明台终于从衣柜深处翻出一套颜色特别奇怪的西装,又戴上自己昨天特意去买的老式眼睛。照了照镜子,嗯,十足的书呆子形象。明台对此十分满意。   又磨蹭了好一会儿,他才不请不愿的出了家门,慢悠悠的叫车去了大姐千叮咛万嘱咐的酒店。   明台刚一落座,明镜就忍不住数落道:“你这孩子!每天磨磨蹭蹭的,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知道呀?还这么懒洋洋的,让人家程小姐等这么久!”明镜上下打量了明台一眼,惊讶的说:“你这是什么造型?”   她又回过头来抱歉的对苏医生说:“哎呀……这孩子平时不是这样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苏医生笑了笑说:“年轻人嘛,总喜欢标新立异,不妨事的。”   程锦云的目光从明台进门就没离开过他,有如实质化般粘在他身上,这让明台感觉很不舒服。他不禁又想起了于曼丽小猫一样怯怯的目光。   明台有些懊恼的摇摇头,站起身来笑眯眯说:“为了赔罪,我给两位漂亮的女士弹一段钢琴曲吧。”   明镜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于是明台走向正在弹钢琴的侍者,商量了几句就顺利的坐在了钢琴前。   手指翻飞,音符行云流水般从明台的指间倾泄出来,流畅至极,毫无停滞。   程锦云看明台的眼神更亮了,苏医生也满意的点点头。   明镜见状不由得笑起来。一直以来她最担心的就是明台了,且不说明台是恩人之子,就说她对明台的宠爱,也是让明镜把他放在心尖上疼的。   一曲毕,明台安静的回到了座位上。明镜和苏医生对视一眼,同时起身离开,想给两个年轻人留下些独处的空间。   明台强打精神和程锦云聊了一会儿,却发现自己对这个女孩是真的毫无感情,甚至有些厌烦。程锦云看他的眼神太过直接,纵是明台这样受过西式教育的人都有些接受不了。何况她谈吐间虽然处处小心,可还是隐隐显出无知自大。   跟曼丽真是完全比不了。   明台突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他赶紧甩甩头,将这个念头挥之脑后,认真的与程锦云交谈。   明台和明镜一回到家中,明镜就迫不及待的拉着明台问道:“怎么样,我看你和程小姐聊的很开心,程小姐很不错吧。”   “大姐……”明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明镜见他这副模样,心里便知道了明台的意思,只好说道:“你啊,就是眼界太高了,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孩子才能入得了你明台的法眼!”   明台嘿嘿一笑,抱住明镜的胳膊笑道:“那必须是像大姐这样的!”   “去!”明镜戳了戳明台的头,笑着说:“就知道哄大姐开心!”   明楼隐隐有些不安。   晚上和平大会就要召开了,汪曼春这几日安静的可怕,每天来找他的时候都笑魇如花,要不是明楼早收到了夜莺的电报,根本就不会知道汪曼春恶毒的心思。   幸而明镜带着阿香回苏州去了,就算真发生了什么,也好瞒着大姐,省的大姐担心了。   明楼叹了口气,手抚胸口定了定神,让花吐症带来的症状缓和一下。又把散落一桌的花瓣收拾了一下。随即拿起电话拨通了内线。   阿诚很快就走了进来。   “大哥,什么事。”   “阿诚啊,我心里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明楼眉头微皱,紧紧的盯着阿诚说:“晚上的和平大会,你一定要一直跟在我身边。嗯……你现在去吃点东西吧,宴会上的酒水食品一律不要触碰,明白吗?”他不知道汪曼春到底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对阿诚下手,只好从各个方面下手预防了。   阿诚有些奇怪明楼不同寻常的紧张,但也没有反对,只是点点头说:“好的,先生。那你呢?要不要吃点什么,我看你今天脸色不是很好。”   明楼摇摇头,他现在哪里能吃的下去什么东西。一想到汪曼春要对阿诚下手,明楼就恨不得把汪曼春千刀万剐了。要不是不能打草惊蛇,明楼早就忍不住了。   他勉强勾起一个淡淡的笑,说:“我没事,不过就是又头疼了,不碍事,你快去吧。记住了,晚上一步都不要离开我。”   “哎,知道啦。”阿诚安抚的朝明楼笑笑,又问道:“又头疼了?我给你按按吧。”   明楼身子一僵,他现在哪里敢再让阿诚触碰他?随着花吐症的日益严重,他对阿诚的渴求也是与日俱增,只要看到阿诚就想把他拉进怀里好好抱抱,又怎么敢再感受阿诚的照顾呢?   肯定是要忍不住的。明楼很清楚。   “不用了,我也习惯了。不妨事的,你快去吧。”他摇摇头。   阿诚无可奈何,只好应了一声出门去了。   阿诚觉得明楼好像可以在刻意疏远自己。不知是从何时起,明楼开始拒绝他的接近,好几次明楼头疼,他都想过去给他按按来缓解一下,可明楼都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虽然明楼不说,但阿诚还是感觉明楼有在躲着他的意思。   阿诚有些慌了,难道自己隐藏的不够好,让大哥发现什么了?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终于被大哥察觉了吗?终于……大哥不再需要他了吗?他再也不能陪伴在明楼左右了吗?   阿诚坐在办公桌后,突然感觉世界都暗下去了。   不行,不能让大哥厌恶我。就算不能长伴明楼左右,也要给他留下一个好的印象才是。   阿诚决定了,等过完年后就搬出明家去住,到时候他就每天早晨回明公馆去接大哥上班。这样,他即可以天天看到明楼,又不会惹得明楼厌烦,还可以给外界造成他们二人不和的景象,真是再好不过了。   ——————   来,请跟我读:一——点——也——不——虐!   恭喜你!洗脑成功?   其实讲真,现在的剧情和我之后要写到的剧情相比,真的一点也不虐。 第17章   华灯初上,不管前线战事再怎么紧张,上海都处在一片安宁祥和的假象,新政府的粉饰太平中。   明楼思前想后,临下班前还是叫阿诚进来换了一身与他的西装相差无几的西装。   明楼因着花吐症,身形消瘦了不少,虽然不甚明晰,但在人群之中,阿诚有了这样一层保护,他也能安心几分。   一踏出新政府办公厅的大楼,明楼的神经就紧绷起来。他不敢有一丝松懈,生怕出现疏漏而伤及阿诚。   站在车前,明楼的态度难得的强硬,他皱着眉说:“今天我来开车。”   阿诚奇怪于明楼今天的反常,看了看他说:“不行,大哥。我们今天要出席的是新政府召开的和平大会,哪有长官载着秘书去的道理。”   明楼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心里总是泛着强烈的不安,他自己来开车总是能有所防备的。   “你听话,今天我开车。”明楼不由分说的开门坐进了驾驶座。   阿诚无奈,只好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礼邦酒店是一家日本人进驻上海之后迅速发展起来的酒店,其背后缘由自然不必多说。有了这样的背景,这酒店自然是富丽堂皇,灯火通明。   明楼停好车,带着阿诚慢慢的走进大门,一边走一边不停的观察着四周的地形。他一路上都十分小心,却并未发生什么事。越是这样,他就越确定,汪曼春是要在晚会现场出手。   虽然心中思绪万千,但表面上明楼还是表现的十分淡然,满面微笑的朝向他打招呼的人示意。   阿诚听话的紧跟着明楼,一步也不敢离开。虽然他不知道明楼为什么紧张至此,但是既然应了明楼的话,他就一定会做到。   按照惯例,明楼作为新政府财经顾问,特务委员会副主任,在这样的场合是一定要上台发言的。但是今天他却一反常态,连连摆手称身体有恙不便上台,生生推掉了这次讲话。   他现在寸步不离的呆在阿诚身边,就算是这样都有可能护不住阿诚,明楼又怎么可能放任阿诚一个人独处呢?   阿诚担心的看着明楼问道:“先生?不舒服吗?”   明楼端着酒杯轻笑一声,说道:“没,不过是懒得再说那些虚情假意之辞罢了。”   阿诚见他这副难得的无赖模样,不由得也笑出来。   汪曼春为了今天的计划,特意打扮了一番,虽算不上国色天香,但也是清丽动人之姿。她相信,明楼绝不会拒绝她的。   她朝着明楼走去,勾起一抹迷人的微笑。   “师哥,不与我共舞一曲吗?   明楼后退一步靠在阿诚身上,神色黯淡的说:“曼春,不是我想扫了你这兴致,实在是今天头疼难忍,才不得不拒绝。”说着,他抬起手狠狠掐了掐自己的眉心。   汪曼春正要说话,明楼站直身子,敛去满面的疲惫,强打精神说道:“算了,拒绝女士从来不是我明楼能做出的事情,我还是陪你跳上一曲吧”   “算了算了师哥,你还是好好歇一会儿吧,跳舞什么时候跳都行。”汪曼春见状,还是忍不住心疼明楼的身体。   明楼缓缓的点点头,凝望着汪曼春说道:“曼春,还是你最懂得体谅我。”   纵使是早知道明楼对她没有半分情意,但汪曼春还是忍不住红了脸,她愿意为了面前这个男人做任何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宴会厅里始终风平浪静,一派祥和的气氛。   可越是这样,明楼就越是不安。离晚会结束已没有多长时间,若是再不动手,那便是要在他们回家路上了。到那时如若徒生变故,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保阿诚无恙。   被动等待最是难熬,明楼不愿冒险,但他的身体确实开始不适,已经不能再拖。   他不动声色扫视二楼,突然发现阴暗处隐着一道身影,看来是刚刚准备好。   他作势要离开阿诚到桌边取酒,眼睛却一直关注着二楼的那人。果不其然,那人立刻有了动作。明楼来不及多想,一步迈回阿诚身前。   突如其来的一声枪响撕裂了和谐的画面。   宴会厅里一片混乱,匆匆的脚步声交杂着女人尖利的叫喊遍布了整个宴会厅,不停的有人向这边跑来。   但是阿诚完全感觉不到了,他只觉得心脏一阵疼痛,世界在他眼中仿佛都失去了色彩。   明楼在他面前倒下的时候,阿诚甚至都没有伸手去扶住明楼,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前一刻还生龙活虎谈笑风生的人,肩上绽开一朵血花,然后面色苍白的倒在他面前。   他愣了片刻,才撕心裂肺的叫喊出声:“大哥!!”   阿诚蹲下身去,颤抖着手把明楼抱进怀里,他茫然的看了看四周,仿佛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师哥!”汪曼春惊叫着扑过来,她万万没有想到,明楼竟然挡住了本该射向阿诚的一枪,现在正满身鲜血的躺在阿诚怀里。   她本想上前推开阿诚,但又顾及明楼,最终只是恨恨的跺了跺脚,转身去联系救护车了。   明楼没有失去意识,相反的,他因为疼痛而变得十分清醒。但是他不敢开口说话,突然中枪带来的疼痛导致本来沉寂的花吐症症状也闹腾起来。他觉得好像只要自己一张口,那些花瓣就会不由自主的向外涌出。   但是明楼感觉到了,阿诚抱着他的手在不停的颤抖,这是在之前从未出现过的。明楼有些着急,他想安抚一下阿诚,却又害怕花瓣飘出沾染了阿诚。   他快速的呼吸几下,稍微平复了强烈的呕吐欲望,抬起那只没中枪的手,轻轻的握住了阿诚的手腕。   阿诚正慌乱得不可自抑,突然感觉手腕上有微弱的触感,他连忙低下头看去,正撞进明楼那泛着虚弱却依然如深海如天幕的眼眸中。   明楼朝阿诚摇了摇头,手指微微用力握紧阿诚的手腕。随即便有另一只冰凉的手覆上他的手,明楼突然感觉有什么液体溅落在他的脸上。   ——————   一边写一边哭_(:з」∠)_   第一次写什么东西把自己写哭了qwq   心疼楼诚qwq   我为什么要这样!! 第18章   明楼感觉身体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灼烧,他的头脑渐渐开始昏沉,眼皮也仿佛有千钧之重,一下也睁不开了。世间万物都好像在离他远去。他觉得很累,似乎下一刻就要这么睡过去了。   阿诚握着明楼的手,仍然不可自抑的颤抖着。但他知道现在他必须坚持住,他的大哥现在只能依靠于他。   他伏在明楼耳边不停的说着话,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可是他不能停。他害怕只要自己一停,明楼就会坚持不住的昏迷过去。   明楼听着阿诚颤抖的声音,渐渐的清醒一些。他拧了眉,强行压下翻涌着的呕吐欲望,握了握阿诚的手,艰难的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阿诚在感受到明楼动作的瞬间,立刻看向了明楼,见他似乎想要说话,就俯下身去凑到明楼嘴边听。   明楼微微直起身子,艰难的说道:“阿诚…告诉汪曼春和梁仲春,全面封锁消息,决不能……让大姐知道这件事。”明楼连呼吸都困难,断断续续的说完了一段话,就力竭似的倒回阿诚怀里,紧闭着双眼,脸色惨白。   阿诚慌了,抬起头面带厉色的冲汪曼春喊道:“车呢!救护车怎么还不来!”   汪曼春还没说话,外面76号的人踉踉跄跄的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叫道:“车!救护车来了!”   阿诚一听,顾不得别的,站起身就想抱起明楼,却被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眼睛的明楼轻轻拉住。   “扶我起来…”明楼声音微弱,阿诚却听的分明。他急道:“大哥!什么时候了你还!”   明楼不言,用没受伤的手撑着地试图站起来。阿诚见状,虽然生气但还是上前稳稳的扶住明楼。两人就这么慢慢走出门去。   一上了救护车,明楼就真的撑不住了,在酒店的时候,血不停的往外涌,任阿诚怎么止血都停不下来,明楼的右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   纵是如此,可明楼看到安然无恙的站在他面前的阿诚时,还是不由自主的开心起来。他终于还是护住了他,没让他受了那汪曼春的迫害。汪曼春经过今次,日后明楼再敲打敲打她,恐怕是不会再做出这样的事情了。   明楼强撑着一口气,拉着阿诚说:“记得…封锁消息。”见阿诚点头答应了才昏昏沉沉的没了意识。   阿诚见明楼闭了眼,也就不再说话,沉默的站起身给医生让开空间。直到现在,他才发觉自己的手不听控制的在颤抖。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的运转着。   他想起来,当时明楼中枪的时候是突然转身走到他身前,才会被子弹击中。那么……这子弹恐怕是冲着他来的。可是,明楼挡了这枪,到底是偶然,还是早有计划?   阿诚想不明白了,他紧皱着眉,死死地盯着面色苍白毫无生气,浑身是血狼狈至极的明楼。   明楼做了一个梦,他身处于巴黎的小屋,面前的壁炉里燃着跳动的火焰,木柴发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窗外好像飘着难得的雪花,房间里没有开灯,光线微弱,明楼却清楚的看到了窗边阿诚的身影。阿诚的身上映着窗外的雪光,就好像在发光一般,整个人都显得朦胧,柔和。   明楼不敢走近,他害怕这美好的景象只是一个幻影,触之即碎,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不做任何表示。   渐渐的,一切又都朦胧起来,窗边阿诚的身影变得隐约不可见了,明楼这才着急起来,想要伸手抓住这幅景致,可伸出手却只掬一捧碎光。   第二天一早明楼很早就醒了,是疼醒的。他知道这是为什么。在回国之前他就告诉过阿诚。如果他受伤了,不论是什么时候,只要不是非用不可,就一定不要在他身上用止痛剂。明楼深知这止痛剂对神经的麻痹作用,而他需要随时保持清醒。恐怕阿诚也是记得此才不让医生给他注射止痛剂。   明楼微微蹙眉,转头寻找他昏迷中都惦念不忘的身影。却看到阿诚满身血污的蜷缩着靠在椅子里,紧闭着双眼。   明楼急了,他明明记得昨晚护住了阿诚,怎么阿诚身上会如此触目惊心?难不成是他没注意的时候受伤了?   一想到这种可能,明楼立时就躺不住了。顾不得右肩上钻心的疼,一翻身就下了病床,却又不敢扰了阿诚,只好走到阿诚面前细细打量。   虽然满身是血,但阿诚的西装没有破损之处,脸上也没有伤痕,应该是没什么事。   明楼这才松了口气,目光缱绻的看着阿诚。   他从醒来就一直处于紧张的状态,此时骤然放松,被强行压了一夜的呕吐感立即涌上来。明楼顾不得别的,立刻捂着嘴轻手轻脚的走出门,往医院的洗漱间跑去。   虽然明楼的病房里配有这些,但此刻明楼是万万不敢在病房里吐的,先不说会不会被阿诚发现,就说那吐花的动静,吵醒了阿诚明楼也是不愿意的。   阿诚昨晚也是担心的厉害,直到天蒙蒙亮才支持不住睡了过去。这一晚的梦也是惊惧交加,此时真是精疲力竭,那些特务的本能反应也沉寂了下去。   明楼躲在厕所的隔间里,刚咳嗽了一声,就被肩上钻心的疼痛激的险些叫出声来。但情势不容他多想,他只来得及抬手捂着些伤口,就不由自主的弯下腰去,吐出大片大片夹杂着红色的黄色海棠。   “嘶——”明楼肩上的伤是贯穿伤,虽说好得快但却也是最疼。此时明楼额上已是沁出一层薄汗,支撑不住的靠在门上大口喘息着。   好容易等这撕心裂肺的疼痛减弱,花吐的欲望也渐渐平复,明楼理了理衣服,悄无声息的回到了病房。   阿诚还以那个姿势睡着。明楼本想把阿诚抱上他的病床,奈何他现在右臂几乎无法动作,一只手恐怕要摔了阿诚。   无奈,明楼只好轻轻拍了拍阿诚的脸颊唤道:“阿诚,阿诚,醒醒。”   阿诚一个激灵,立刻睁开了眼。见到脸色仍然苍白的明楼竟站在他面前,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哥…我……”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如果在这段时间里有特务进来,那明楼恐怕命不保矣。   明楼见状便知阿诚在想些什么,摇摇头说:“无妨,我昨天刚刚中了枪,料想也不会有人来此闹事了。只是我看你睡姿实在憋屈,想叫你起来上床去睡罢了。” 第19章   阿诚闻言,低下了头。他的大哥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为他着想,从未有过偏颇。   明楼思忖片刻又说:“算了,既然已经醒了,我们就走吧。回家再睡可比这儿安全。”   “大哥?”阿诚吓了一跳,明楼居然想要回家?他可是昨天刚刚中枪啊!“现在怎么能回家!你需要静养!”   明楼无奈的说:“阿诚啊,大姐可是马上就要回来了,这件事可不能让大姐知道。何况,你不觉得在医院更不安全吗?”   阿诚无言,只好点点头,“好吧,那也不能现在走,至少等医生给你换了药再走吧。”   明楼点点头应了下来,看了看阿诚又说:“你没受伤吧,怎么一身的血。”   阿诚闻言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暗红的血迹,沉默半晌才说:“大哥……这都是你的血。”   “是吗,我昨天有这么狼狈啊。辛苦你了,阿诚。”明楼笑起来。他明白阿诚心里的恐惧,只好尽力的使气氛轻松一点,不想让阿诚有那么大的压力。   不想阿诚听他这么说,反而颤抖起来,甚至眼眶都开始泛红。   明楼轻叹一声,伸出左手把阿诚揽进怀里,轻柔但有力的拍了拍阿诚的背。他知道,昨天是真把这个一直跟着自己的人吓坏了。阿诚从小就依赖他,恐怕当时看到他满身是血,阿诚是真的慌了。   伏在明楼臂弯里,感受着明楼偏高的体温,听着他坚实有力的心跳声,阿诚直到这时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明楼还在。他突然就放松了下来,虽然明楼受伤,可是只要人还在,他就有坚持下去的力量。   阿诚偏过头,放任自己靠在明楼的肩上,却突然从明楼敞开的衣领处望见一片大红色。阿诚立马直起身,伸手就要扒开明楼的领子。   “你干什么。”明楼吓了一跳,赶快握住阿诚的手腕。   阿诚急道:“大哥!你的伤口好像裂开了!”   “我知道。”明楼一脸淡然,并不十分在意,他刚才出去那么大的动作,伤口怎么会不裂呢。但他还在回味阿诚安安静静靠在他怀里的感觉,何况疼痛这种感觉,他早已经习惯了。   阿诚被他噎得说不出话,跺了跺脚跑出门找医生去了。   医生一圈圈拆下绷带,露出明楼右肩的伤口,伤口因为刚才的活动,已经再一次崩裂开来,鲜血又止不住的流出来。伤口四周有被子弹的高温灼伤的部分,显出焦黑的颜色。   阿诚看的触目惊心,明楼确是一脸的不在意,仿佛受伤的根本不是他。阿诚忍不住紧紧的握住了拳。他迫不及待的想去揪出开枪的人来,凌迟一百遍都不够。   明楼看到阿诚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伸出手抓住阿诚握紧的拳安抚他。   好不容易等到医生换好了药,明楼早已是满头虚汗。他一直觉得他已经是不怕疼的了,可是这疼痛不知怎的格外钻心,饶是他也经受不住。   “医生,我打算出院,之后也可能没有时间来换药,所以麻烦你给我一些伤药。”明楼一边一脸嫌弃的换上自己满身血污的外衣,一边向医生开口说道。   “不行,你还不能出院!”医生强烈的反对着。   明楼摇摇头语气强硬的说:“我没有时间跟你摩蹭,我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上海的经济瞬息万变,抗日份子狡猾难寻。我不可能在医院里耗太久。”   医生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答应下来。   一回到家,明楼就开始不停的打电话。他知道明镜的消息来源极为广泛,而现在他遇刺的事情肯定已经见报了,他要做的事就是全面封锁明镜的消息来源,确保明镜不知道这件事情。明楼知道,一旦明镜知道了他中枪的事,一定会刨根问底,可是现在的情势下,容不得明镜恣意妄为,虽然汪芙蕖已经死了,可是汪曼春背后的水太深了,不是可以容明镜去探的。   阿诚更加迫切的想知道是谁敢想明楼动手,明楼作为多重身份的伪装者,在两党内都有极高的地位,这杀手自然不可能是来自党内。而和平大会的入场审查极为严格,若只是普通的抗日份子,断不可能有机会进入酒店。那么,这人不是日本人派来的,就是新政府派来的。难道……他们的身份泄露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阿诚更是坐立难安。终于等到明楼打完了电话,他迫不及待的开口说道:“大哥!我们的身份恐怕是暴露了,你需要转移。”   明楼挑挑眉问道:“何以见得我们身份暴露?”   “大哥!你中枪绝不是偶然,在和平大会这样高级别的场合出手,这人不是来自日本人就是来自新政府啊!无论是哪边都对我们没有好处!”阿诚急道。   明楼暗自赞叹阿诚的反应速度之快,能在如此混乱的状况下迅速理出头绪,不愧是他的阿诚。不过这件事的起因阿诚恐怕怎么也猜不到是因为他。   明楼叹了口气说:“阿诚啊,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们的身份没有暴露,不过这人确实是来自与敌方。后续的事情我会处理,你就不要想了。”   阿诚闻言皱起眉,问道:“你是说你早知道会有此事?”   “不,我知道会有人向我动手,却没想到是以如此激烈的方式。”明楼摇头。   “到底是谁!”阿诚上前一步急切的问。   “阿诚!我说了,这件事你不要再想,一切事情我都会处理,你现在还是好好想想怎么瞒住大姐吧。”明楼拍了拍阿诚的手背,放缓了语气。   阿诚只好点点头,应下了明楼的话。   “阿诚啊,大姐和阿香都不在,中午你想吃点什么?我去给你做。”明楼看向阿诚。   阿诚连忙站起来按住明楼,瞪了他一眼无奈的说:“我的大少爷啊!你就行行好吧,你一个病号还要给我做饭?”   明楼笑了笑说:“行行行,我错了还不行?那你快出门看看吧,我们下午还要去政府办公厅。”   “啊?下午就去啊,就不能多休息一会儿?”阿诚惊讶的看了看明楼。   “嗯,要处理的事情太多,容不得我们休息了。”明楼严肃的说道。   ——————   今天发糖了对不对XD   夸我好吗|?ω?`)   我可能已经疯了x 第20章   汪曼春真的没有想到,明楼会为了阿诚付出至此,那天晚上当汪曼春看到明楼回身挡枪的时候,她就明白,明楼早知道了她的计划,只是为了稳住她,才没有声张,生生的受了她的一枪。   汪曼春虽然不知道消息是怎样泄露的,但是她很清楚,明楼从此后断不会再信任于她。   所以当明楼推开她办公室的门时,她没有半分惊讶,只是面带凄然的坐在桌后看着明楼,看着这个她心心念念许多年的男人。   “汪曼春!我告诉你,这次的事情我可以不追究你的责任,但若今后你再让我知道你对阿诚动半分不利心思,我明楼天涯海角也要寻你出来挫骨扬灰!”明楼最后几个字说的咬牙切齿,他本想暗中点一点汪曼春,可进门看到她这副落魄样子,便知道她已不想隐藏,索性也就把话挑明了说。   他简直后怕极了,当日若不是他提前得到消息挡了这一枪,这一枚子弹便是射在阿诚肩上甚至心脏处了,那样的结果是明楼万万不能接受的。他明楼放在心尖上疼的人,断不可被他人伤害半分。   汪曼春脸色惨白,他终究还是不曾属于她。他明楼会为了毫发无损的阿诚与她撕破脸皮,却不会为了她汪曼春而产生任何的波动。她直到这一刻才真正的死了心,在她做出了这些事之后,她终于看清,就算没有明镜的阻拦,就算没有阿诚。她与明楼也早已走上了歧路,再难回头。   她惨然一笑,说道:“师哥,我知道了。从此……我真的放下了。”   “最好是这样。”明楼睨了她一眼。“再有下次,我绝不饶你!”说完,明楼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汪曼春的办公室。   他不是没对汪曼春动过心,在那两小无猜的青春时光里,汪曼春不是现在的样子。可是经过了这许多年,他们都回不去了,明楼心里早已镌刻满了阿诚的身影,而汪曼春也变得面目全非了。在汪曼春说出想与他做朋友时,他也曾心存不忍,可是当他收到夜莺的电报时,他才真正认清了汪曼春。   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在明楼中枪后的第三天,明镜带着阿香回到了上海。如明楼所愿,明镜一切的消息来源都被封锁,不可能得到任何关于明楼的消息。同样,明台虽然住在家里,却得不到半点相关消息。现在这种情势下,不知,才是最安全的。   与此同时,明楼再次收到了夜莺的消息,这次不是电报,而是直接打来了电话。   “您好,明长官,特高课对特务委员会有新的任务指令,请您务必完成。”电话中的声音冷静至极,没有一丝感情波动。   明楼坐在沙发上静静的听着。   “南田课长决定开启狼群计划,铲除新政府内潜伏的抗日份子。故而将会有一大批高级特务将在过年期间潜伏到疑似抗日份子的身边,请留意新出现的人员,在必要时刻给予他们一些帮助。”   “嗯,我明白了。请转告南田课长,明楼必将全力以赴,配合特高课铲除抗日份子。”   挂了电话,明楼皱起眉头,夜莺所掌握的波段极为自由,易于伪装成各方来电,但事态不到万分危机时,她是不会冒险把电话打到明公馆来的。恐怕这次他中枪的事情是真的引起了日本人的注意。而看情况,日本人似乎对他也有所怀疑,不然也不会向他身边派人了。   就在这时,明楼突然听到门口有人声。转头一看,却发现明镜和阿香回来了,身后是提着大包小包的阿诚。   明楼换上一脸笑容,起身迎接他们。他走到阿诚身边,非常自然的用左手接过了阿诚提着的东西,瞪了一眼准备说话的阿诚,才开口说道:“怎么样,大姐。苏州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明镜面带倦容的点点头说:“嗯,还是那些事儿,这些人啊!我一不在就给我偷懒,一点心也不给我省。”   明楼笑眯眯的说道:“那还是因为大姐您能力强啊,不然哪能处理这么多事啊。”   明镜翻了个白眼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才笑起来,“就你嘴甜!”   三日后便到了除夕,不论平日里的上海再怎么愁云惨雾一派死寂,到了新年也总多了些生机,家家都挂起了大红的灯笼,贴上了对仗的桃符。辞旧迎新,万象更新之际,濒死的上海终于重现了中国特有的气息。   就算是除夕,明楼和阿诚也还是在新政府工作了一天,直到天色渐暗,才驱车回家。   到了明公馆的门口,明楼却不着急着进去。让阿诚等着他,自己去后院拎出一个大大的袋子,又招呼阿诚从车的后备箱搬出两个大大的烟花码在地上。   阿诚眨了眨眼问道:“大哥,你这都什么时候买的啊。你说说你,受伤了也不安分,还整天操心这么多事。”   明楼笑了笑说:“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看烟花,每次带你出来的时候,你看到人家放烟花都走不动道。后来长大了,竟是再也没陪你看过。直到那天挨了一枪,我才又意识到我们生命的短暂,保不准哪天就到头了。”明楼摇摇头制止了阿诚说话,继续说道:“所以我一直想着,能在空闲的时候多陪陪你,大姐和明台。”   阿诚看着面前这个云淡风轻说着自己生死的人,不由得一阵心疼。明楼真的背负了太多,他拼命的想强大起来分担明楼肩上的重担,可是他越强大才越发现明楼背负之多,根本不是他能分担的。他因此便更心疼明楼,只好在他有能力的方面多下辛苦,让明楼能不是那么的累。   明楼已经准备好了烟花,正站在那里朝他招手。阿诚收起心思,扬起笑容走过去,与明楼并肩而立,共看烟火。   明镜早听到了声音,此时正站在门口看着两人的背影。此情此景让明镜也不由得感慨良多,她何尝不知明楼的辛苦,可她却无能为力,只能暗自担心着。幸而明楼身边还有阿诚,两个人相互扶持,相互依靠,明楼才不至于把一切都压在心底。甚至可以说,没有阿诚也许也就不会有今天强大自信的明楼。   ——————   愉快的齁了自己一把XDDD   楼诚之间在乱世中的相互扶持和信任,是我爱上他们的源动力。 第21章   明镜站在门前看了许久。她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痕,走过去站在两人身后说道:“怎么明大长官今天这么有兴致,不回家倒在这放起烟花啦?”   以明楼和阿诚的警惕性,自然是早就知道大姐走过来了,但两人却故意装作没有反应。等到明镜开口,两人才一齐回过身来。   “大姐,新年快乐!”明楼和阿诚异口同声的说道。   明镜看着面前两个挺拔俊朗的弟弟,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还没等她开口,两人就又笑着向明镜伸出手笑道:“大姐,红包拿来啊!”   明镜刚才的伤感一扫而光,翻了个白眼抬手打掉两只手,说道:“你们两个贵庚啦?还要红包?”   明楼和阿诚都笑起来,挨个上前抱了抱明镜。   “你们放烟花不带我玩!”明台不满的声音从明镜身后传来。几人回头一看,明家小少爷正一边穿外衣一边急急忙忙的跑下楼梯。   “哎呀!明台你注意脚下!”明镜见他这副毛毛躁躁的样子就担心,忍不住数落道。   明台已经跑到了几人面前,听到明镜的话,跺跺脚反驳道:“大姐!我不是小孩子了!”   明楼笑了,张口说道:“就你这这副样子,还好意思说自己没长大?你看看阿诚,可比你沉稳多了。”   明台还没说话,明镜就急了,瞪了明楼一眼说:“你这个做大哥的就知道欺负弟弟!”   “就是就是!”明台躲在明镜身后探头喊道。   明楼无言,无奈的看着阿诚说:“这又是我的错了。”   阿诚也不理他,站在旁边笑得开心。   饭桌上,明镜不停的给兄弟三人夹菜,明楼拍了拍明镜的手腕,说道:“大姐,都知道您疼我们,但也不是这么个方法啊。”   明镜白了他一眼,还是停了夹菜的动作。她放下筷子盯着明楼问:“明楼啊,我还是放不下心。你能不能……尽早离了那军统啊?”   明楼暗道不好。果然,还没等他说话,明台就摔了筷子站起来,指着他喊道:“你居然也是军统的?说!你是不是也参与了走私!”   明楼叹了口气,也站起来,他走到明台身边,拉着明台进了书房。   留下阿诚对着迷惑不解的明镜说:“大姐,不是您的问题,您吃饭吧。”   明镜皱了眉问道:“阿诚,你告诉大姐。明台说的,是真的吗?”   “大姐,军统上层权力错杂,确有走私一事。但大哥从未参与过。”阿诚叹了口气继续说:“而且大哥正在计划转移,不会出事的。”   明镜满面愁容的点点头,不再说话。   明楼书房里,气氛已呈剑拔弩张之势。   “为什么。”明台率先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明楼叹了口气说:“明台,我确身在军统,也知道上层走私的事情。”   “为什么。”明台仍是这一句话。   “明台,那些走私之事我从未参与过。你恐怕也已经猜到了,我就是你的上级,毒蛇。”   “所以你明知毒蝎是我,还是给我下达了摆渡的任务?”明台死死地盯着明楼。   “你既然知道我是毒蛇,那就应该知道我在军统内部,负责的是对敌方面的任务,至于这走私,我未曾涉及,给你们上海A区行动组下达摆渡任务的,也不是我。而你的副官郭骑云,也被下达了向你保密的命令。”   明台狐疑的看了看明楼,坐了下来,算是暂时接受了他的说法。   “那你身在军统,作为我的上级。为什么一直都不答应见我?我一直认为毒蛇不信任我。”明台嘟囔道。   明楼嗤笑一声,说:“不信任你,不信任你会把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你?明台,你也该长大了。”   明台顿时一脸恼怒的瞪着明楼,说:“为什么你们都觉得我没长大!”   “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明楼恨铁不成钢的瞪他一眼,“你总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可是你当初跟着王天风那个疯子走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们?你知道你阿诚哥在知道你被王天风带走之后,有多着急吗?他差点就亲自跟着小队去救你了!”   “你有没有想过大姐知道你也加入了军统之后,会有多么伤心?还有你那个生死搭档于曼丽,你只听到了她瞒着你,你有没有想过她就是因为你的不成熟才不敢告诉你?”明楼顿了顿才接着说:“果然你像她想的那样,完全不听解释。你还记不记得,你们是生死搭档!是要全心全意信任接纳包容对方的生死搭档!你自己说,你有多久没见到她了?在这期间,你怎么保证她的安全?别忘了,她可是你的半条命!”   明楼越说越激动,这使他不禁想起了阿诚,那个一直站在他身后默默支持他的阿诚。   明台沉默了,直到现在他才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问题。确实,当初他跟着王天风走的时候,完全没有考虑过家里人的感受,阿诚去救他的时候,他还曾觉得阿诚多管闲事。   “大哥……对不起。”半晌,明台才唤了明楼一声,“曼丽她……没事吧。”   明楼看了看他说:“哼,没找到你,倒是自己去执行了几次任务,大概也是受了点伤吧。”   “什么?大哥你怎么不早说!我去找曼丽了啊!”明台立刻紧张起来,他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站住!”明楼喊停了明台,“你怎么跟大姐解释?”   “哎呀我就说我去领媳妇儿回来给大姐看!”明台头也不回的跑了。   “这臭小子!”明楼无奈的摇摇头,站起身也准备出门去,却突然的被一阵强烈的恶心逼得进了卫生间。呕吐过后明楼强撑着收拾好现场,又靠在墙上缓了好一会儿肩上的疼痛,才整理好衣服出了书房。   阿诚见他出来,紧张的迎上去问道:“大哥,没事吧?”   明楼摇摇头说:“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就看他自己了。”   明镜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两个,提高声音问:“你们两个又在那里嘀咕什么呐!”   明楼转头挂上笑容冲明镜说:“我们正商量着该给您这弟媳什么礼物呢。”   “又不正经!”明镜无奈的看他。   明楼笑眯眯的不说话了。   ——————   明天单身汪大概就要上线了   每次看到她我都忍不住心疼阿诚   阿诚明明是应该被宠爱的   偏偏却遇到了她 第22章   没有等着明台,明镜和明楼阿诚一起先吃了饺子。   明镜突然说:“明楼啊,我倒是很久没听你唱过戏了。怎么,今天除夕夜,能不能屈尊给我唱一段?”   明楼一听就暗自叫苦,他刚受伤不久,说话声音大了都能震的伤口疼痛难忍。此时要他放开嗓子唱上一段戏,对他来说真是一种考验。   可是他又不忍心拒绝明镜,明镜这些年为了明家已经够辛苦了,此时只是想听自己的弟弟一段戏,他明楼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于是明楼站起身,对着阿诚说道:“什么屈尊,大姐你可是折煞我了。阿诚啊,去拿家伙来,我们今天就伺候大姐一段《梅龙镇》!”明楼看到了阿诚担心的神色,但也只是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没有多说什么,就拉着明镜去了正厅落座。   阿诚也只好去取了好久未曾拉过的二胡来,跟着明楼一齐来到正厅。   明楼清了清嗓子,开口唱起那段如泣如诉的,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爱情故事。   明楼略带喑哑的低沉声线,最是适合唱这咿咿呀呀的婉转曲调,阿诚一边拉着二胡给明楼伴奏,一边就不由自主的沉溺在了明楼的温柔声音中。   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不会持续太久,正当明家其乐融融温馨和睦之时,明公馆的大门毫无预兆的被推开了。一个瘦小的人影出现在了门口,大厅里突然变得寂静无比。   看到这个人,阿诚怔了一下,随即缓缓的站起身,轻轻的放下手中的二胡,转身就要上楼。   明楼马上反应过来,来不及多想,伸手就拉住了阿诚的胳膊。却不想情急之下用了右手,登时疼的面色都发白了。   阿诚见状,仍是心疼明楼,但又不想再看到门口的人,就那么背身立在楼梯上。   “大小姐,大少爷。我……回来了。”桂姨怯怯的说着,目光望向背对着她的阿诚,颤抖着声音叫道:“阿诚……”   阿诚觉得心中纷乱,多日的忙碌和憋闷都在这一刻有些压制不住。看样子,明楼和明镜早知道桂姨要回来,他们却从未向他提及此事。思及此,阿诚更是觉得有些委屈,一直以来他都谨守着自己的底线,从不真正把自己当做明家的人,他很清楚,自己不过是明楼抱回来的孩子,又有什么资格去分享明家的宠爱呢?   阿诚轻轻的挣开明楼的手,一言不发走上了楼。   明楼满心都是心疼,这个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他是再了解不过了,童年那段黑暗的经历不知道在他心中留下了多么大的伤害,虽然阿诚从来没说过,可明楼就是知道。   阿诚浑浑噩噩的走到自己的房间,本想锁紧门独自呆着,可是心中却又有一种隐隐的期待,他想知道明楼对此的态度。于是他并没有关住门,而是小心翼翼的留了一条缝隙,才把自己抛上床,一动不动的躺着。   明家大厅里,明楼阴沉着脸站在那里,始终没有说话。而明镜则是不忍心让桂姨在这寒夜里受冻,起身把人拉进了门。明楼见到此情此景,脸色更加难看。   明楼皱起眉看向明镜,却见明镜好似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又一脸嫌恶的看向坐立难安的桂姨,语带不屑的说:“你别用这一副久别重归的语气说话,我早就说过,你是被明家赶出去的。不要以为时隔多年我就会对你产生同情,我从未说过允许你回来的话。”   不给桂姨说话的机会,明楼又盯着明镜说:“大姐,我不知道今天的事是不是你同意了的,但是我明楼的态度很清楚,我明家,决没有半分留她之处!”   明镜看着明楼,犹豫的说:“明楼啊,我知道你生气,可是毕竟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桂姨又是阿诚的养母,你看……”   明楼摆了摆手,坚定的说:“大姐,不管过了多久,时间都不足以掩盖她曾经犯下的错。阿诚是我明家的人,你要桂姨还是要阿诚,您自己考虑清楚吧。”   明楼转过身向上迈了级台阶,又转过身说:“今天天色已晚,桂姨可以留一晚,但是明天,她必须走。同样的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说罢,明楼就头也不回的上楼去了。   阿诚静静的躺在床上,他听到明楼毫不犹豫的维护他,甚至不惜用那种强硬的态度对待明镜,他看不清自己此时的心情,索性逃避似的不愿再想。   可是明楼却不给他独处的机会。   明楼一上到二楼,就发现阿诚竟然门都没关好,便知阿诚此时情绪必定差到了极致。他不忍心留阿诚独自面对心中的惶恐,于是走过去推开了门。   听到明楼进来,阿诚不情愿的从床上站起来,却不愿看向明楼。   明楼无奈,拉着阿诚坐在沙发上,说道:“阿诚,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桂姨回来的事情,她上次写信确实提到过,可当时我便回绝了她,没想到她却自作主张的跑了回来。”   阿诚站在沙发前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许久才低低的说:“没关系,反正我在明家,不过就是个仆人罢了。”   明楼闻言,心脏都抽痛起来。他不知道是什么让阿诚产生了如此的想法,但这绝非他想看到的。明楼站起身,一把抓住阿诚的领子,把人拉到自己面前,眼神危险的盯着阿诚。   “大哥?”阿诚甚至被明楼看得有些害怕。   明楼的怒火更甚,他死死地盯着阿诚,嗓音低沉的吼道:“你还知道我是你大哥?你怎么敢!我什么时候拿你当仆人了?嗯?”虽然生气,但明楼的眼中却充满了痛苦。   阿诚说出话的瞬间就后悔了,他一直知道,明楼是真把他当成明家人对待的,从小有什么好东西都忘不了给他。是他自己钻了牛角尖,看轻自己了。   阿诚的态度瞬间软了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想明楼却长臂一伸将他搂在怀里。   闻着明楼身上熟悉的气息,阿诚眼眶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不是他不够坚强,只是幼时留下的阴影太过深重,他压抑了这么多年,此时情绪外泄,却是怎么也忍不住了,伏在明楼怀里微微的颤抖着。   ——————   大哥抱阿诚抱得真是越来越顺手了2333   那啥……放下刀!相信我!虐只是暂时的! 第23章   明楼在进屋看到阿诚的一瞬间,就全盘抛弃了他原本考虑的疏远阿诚的计划。阿诚今晚显露出的脆弱,是明楼许久未曾见过的,他差点都要忘了,阿诚也会有脆弱的时候。   明楼从来都深深的觉得,像阿诚这样优秀的人,天生就该被人关心被人宠爱。阿诚从来最依赖他,之前他流露出的疏远之意,不知道会让阿诚多么难过。至于死间计划?他会想出更完美的办法来,但这不是他现在应该关注的问题。   此刻,拥着微微颤抖的阿诚,明楼心疼至极,更是对桂姨生出了更大的怒气。   但明楼对着阿诚还是放软了语调,轻声说:“你放心,我知道你不能原谅她,我也从没有准备让你试着接纳她。你始终要记得,你是我明家的人,以后……”明楼忍不住内心突然澎湃的情感,不顾疼痛抬起双臂紧紧的抱住阿诚,许久才继续说:“以后,切莫再说你是仆人这种话了。你很清楚你从来都不是。”   阿诚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大哥。是我错了。”   明楼无奈的摇摇头,松开阿诚才说:“你看你,在这个家里,你不需要向我道歉。好了,既然没事了,再跟我放烟花去?”不想让阿诚再想这些事,明楼决定索性趁着过年好好给阿诚放个假。   “大哥……要不算了吧。”阿诚哪里会不知道明楼的意思,但他最关注的还是明楼的身体。刚才给明镜唱戏,用右手拉住他,又对着桂姨发了一通火,明楼的伤口现在肯定是疼着的。   “不妨事的。”明楼一看就知道阿诚是关心他才不愿意出去,但他对自己的伤还真的不甚在意。“难得有机会,过了今夜,我可就不陪你闹了。”   两人说了半天,阿诚还是被明楼拉着出了门。   盯着天空中绽开的绚丽烟火,明楼习惯性的陷入了思考。   他始终觉得桂姨的出现不会是偶然。怎么他刚收到夜莺的密报,桂姨就擅自作主回来了?他之前明明说的很清楚,绝不许桂姨回来。就算大姐有这个心,也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原因恐怕很显然了,特高课下达了要求孤狼潜伏到明楼身边的任务,而明楼却不允许她回到明家,她只能不顾后果的擅自回来,以期明镜明楼能心软让她留下。   虽然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但明楼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桂姨在被赶走之前,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妇女,怎么流落到东北后,竟然和日本人扯上了关系,做了这样一个卖国求荣的特务。保险起见,明楼决定试探一下。   明台出了明公馆,就直接跑去了于曼丽租住的屋子,却没想到扑了个空。他又去了郭骑云的照相馆,可别说是于曼丽,就是郭骑云都早已经关门,去与女朋友卿卿我我缠缠绵绵去了。   明台急了,这样本该阖家团圆幸福美满的日子里,于曼丽却孤身一人,何况她还受了伤。他像疯了似的穿梭在上海的大街小巷,却始终没有看到于曼丽的身影。   找了许久,明台甚至有些绝望。他好不容易认清了自己的心意,可自己倾慕的对象现在却孤苦无依,不见人影。他不敢想象于曼丽现在会是多么的孤独寂寞,他只能不停步的继续寻找着。   不知过了多久,明台走到了黄浦江边。他漫无目的的沿着江堤向前走着,不断的思考着于曼丽现在可能的处境。无论怎么想,都是一片凄惨。   突然,他看到前方有一道看起来形单影只但他却熟悉万分的身影。   明台使劲摇了摇头,确认那身影不是他深夜错乱的幻觉。然后才跑过去,一把抱住了自己牵挂多日的人。   于曼丽惊讶于这个自己前一刻还在想念的人的突然出现。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这么呆呆的被明台抱着。   “明台……”许久于曼丽才低低的呢喃一声。她才突然清醒过来,小声的说:“明台……我错了。我不该瞒着你,我以后什么事都告诉你!我发誓!”于曼丽说的很急,声音中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恳求。   明台看着直到现在还一心想着他的曼丽,心中愧疚不已。他紧紧的抱着于曼丽,声音竟有些哽咽了:“曼丽,不是你,是我错了。对不起,之前是我误会了你。你…能原谅我吗?”   “你不生气啦?”于曼丽眨眨眼看着明台。   “我真的知道错了!”明台松开于曼丽,紧张的立正站好,脱口而出说道:“于曼丽!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吧!”纠结了许久的话一出口,明台就觉得轻松了许多,巴巴的盯着于曼丽。   于曼丽沉默的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明台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看到于曼丽这副样子,他就知道自己是真的伤了她的心。正要说话,突然就被于曼丽抱住。   “我…我也喜欢你。”于曼丽把头埋在明台怀里不肯抬起来,只是小声的说道。   闻言,明台把于曼丽抱起来转了好几个圈才放下。他拉着于曼丽的手说:“曼丽!跟我回家!”   “哎呀!你干什么!”于曼丽吓了一跳,她的身份怎么可能配得上明台,怎么可能在过年的时候登门拜访,还是以这样一种落魄的样子。   明台笑嘻嘻的说:“我要告诉大哥和大姐!你是我最爱的人!走吧走吧!”说着,不给于曼丽反驳的机会,拉着于曼丽就要走。   于曼丽的腿在上一次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伤,此时突然动起来,她不由自主的轻叫了一声。   明台停下脚步,回过头紧张的问:“怎么了曼丽?伤在哪里了!我刚才太高兴都忘了!”   “哎呀我没事!真的,就是你走的太快了。”于曼丽连忙摆摆手。   明台转过身去蹲在地上,回过头看着于曼丽招招手说道:“来吧,我带你回家啦!”   于曼丽轻轻的趴在明台的背上,她觉得今晚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梦。她轻言细语,放慢动作,生怕一个不小心,这美梦就会支离破碎,不复存在。 第24章   明台背着于曼丽一路小跑的就回到了明公馆,明楼和阿诚正站在门口说着什么。   见明台背着一个姑娘回来,明楼笑了,挑挑眉说:“这么快?”   于曼丽没想到明家大哥会站在外面,登时俏脸一红,捶了捶明台的背说:“快放我下来!”   明台一边小心翼翼的让于曼丽从背上下来,一边笑嘻嘻的说:“那是,我家曼丽对我最好了!”   明楼深深的看了一眼于曼丽才笑道:“原来这就是我们明台每天心心念念的于曼丽,你好,我是明楼。”他侧身看了看阿诚又说:“这是明台的哥哥,明诚。”他私心特别不喜欢称呼阿诚为弟弟,因为这样更让他觉得前路无望。   于曼丽冲着明楼点点头,巧笑倩焉的说道:“明长官你好,阿诚哥好。”   阿诚也笑着点点头。   明楼不乐意了,佯怒道:“怎么,还叫我明长官,就管阿诚叫哥了?叫大哥吧。”   于曼丽笑着说:“是,大哥——明台之前总是跟我阿诚哥阿诚哥的叫,我都被他带习惯了!”   “哦?”明楼挑挑眉看向明台,“你这在外面都给我塑造了什么形象啊?让你女朋友见到我还要喊长官?”   还没等明台说话,于曼丽就羞红了脸说:“大哥!您说什么呢!”   “好啦好啦,我们也别站在门口了,快进去找大姐吧。”阿诚看到这么欺负人的明楼也不由得笑了,适时的出来给于曼丽解围。   几人有说有笑的进了门,看到明镜和桂姨正坐在沙发上聊天,阿诚不由得僵了僵,原本的笑容也迅速敛去。   明楼看得清楚,他缓步走到阿诚身后,轻轻拍了拍阿诚的肩。   “大姐,明台给您带了一个惊喜回来。”明楼和阿诚并肩而立,笑眯眯的对明镜说。   “大姐大姐大姐!”明台拉着于曼丽走过去。“她是于曼丽,是——”话还没说完,明楼抢先说:“是明台的女朋友。”   “是吗?!”明镜又惊又喜,也顾不得桂姨了,站起身拉着于曼丽的手上下打量。   “大姐…”于曼丽被看得不好意思,求救似的看了看明台。明台立刻会意,拉着明镜坐回沙发上,委屈的抱怨道:“大姐,你怎么见了曼丽就不理我了啊!”   明镜白了他一眼说:“我当然要好好看看,是不是你骗人家啦?可不能耽误这么一个好姑娘啊!”因着过年,明镜也是难得的开起了明台的玩笑。   “大姐!”明台不乐意了,“我这么善良单纯,怎么可能骗我最亲爱的曼丽呢!”   几人聊的开心,没有人注意到被冷落的桂姨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戾。   第二天清晨,明楼早早的醒来。昨晚他看到流露脆弱情绪的阿诚时,就隐隐觉得难受,但他并不怎么在意。这花吐症越来越严重,是他意料之中的事。他现在思考的是,如果不继续疏远阿诚,那等到他去执行死间计划时,要怎样顺利的为阿诚开脱?明楼盯着眼前零落的海棠花瓣,大脑飞速的运转着。   收拾好了花瓣,明楼习惯性的下楼去做早餐,却在厨房看到了桂姨。   “你在干什么?”明楼皱起眉问道。   听见声音的桂姨一抖,回过身来低着头说:“大少爷,我在做早餐。”   “我说了,我明家不需要你,你也不必再献殷勤。等大姐起来之后你去道个别,就走吧。”说着明楼把流理台上放着的简陋的餐点端起来看了看,又说道:“你下去吧。”   桂姨不敢再说话,唯唯诺诺的点头走了出去。   如果不疏远阿诚,那就必须向阿诚说明死间计划,让阿诚配合他演一出两人之间产生嫌隙的戏。只有这样,在他被捕后阿诚和明家才能不受牵连。   明楼一边准备早餐,一边思考着计划的可行性。   吃过早餐,明楼没有向往常一样立刻带着阿诚去上班,而是不急不缓的坐在了沙发上。   “你今天不急着上班啦?”明镜奇怪的问。   “急,不过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一下。”明楼站起身来,去了昨晚临时安排给桂姨的房间,不一会儿就拎着一个箱子走了出来。他把箱子放在桂姨面前说:“你可以走了。”   明镜不高兴了,“你还真要赶她走啊!”她觉得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也就没必要揪着不放了。桂姨现在孤苦伶仃,留她在家里帮个忙也是好的啊。   明楼看了看明镜,严肃的说:“大姐,我说过了,不管你怎么想,我是决容不下她的。如果您真的认为她非留不可,那可能以后我们就不会经常回来了。”   明台和于曼丽小心翼翼的看看明楼,又看看明镜,识趣的没有出声。   “你怎么这样,为了个外人连家都不回了?”明镜气急,她没想到明楼竟然因为桂姨而不愿回家。她抬手在明楼右肩上戳了一下,却不想正捅在了枪伤处。   明楼登时冷汗都出来了,没忍住那钻心的疼痛,不由得皱眉呻吟了一声,捂着右肩狼狈的后退一步。他已经感觉到肩胛处开始濡湿。   伤口又裂开了。明楼无奈的想。   明镜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也来不及再生气,赶忙扶住明楼问道:“你这是怎么啦?”   明台和于曼丽也吓了一跳,赶紧走过去。   阿诚站的远,当他看到明镜抬手的时候,心就提了起来。却也没想到明镜正好就不偏不倚的碰到了伤处。看样子用力还不小,不然明楼也不会反应这么大了。   “大姐。”明楼面色苍白,声音都小了许多,“前几日我被抗日份子枪击,幸而只是击中了肩膀,并无大碍,没告诉您也是怕您担心。”短短几句话,明楼却说的辛苦。花吐的折磨又泛了起来,他只能不断的深呼吸来尽力平复,以免露出破绽。   这时没人会注意到桂姨皱起了眉。   明大长官遭遇刺杀的事情在上海滩早已经传遍了,怎么明家人反而都不知道?这其中一定有蹊跷。桂姨心中算计着,准备赶快把这消息上报给南田洋子和汪曼春。 第25章   阿诚扶着明楼说道:“大姐,你若是想留下桂姨便留吧,我……没意见。我先去给大哥缝合伤口。”   闻言明镜才赫然发现,明楼用手遮盖了大部分的右肩已经洇出了血色。冬天穿的多,血迹却已经显在了外衣上,不用想都知道伤口的惨状。   明镜此时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桂姨,她急急忙忙的说:“还愣着干什么呀!我来帮你们!”说着就要去就要去拿家里的医疗箱。   “大姐。”明楼叫住了她,“您别管了,就在外面等一会儿吧。”说着就和阿诚一起回了书房。   明镜愣了愣,她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了,但明楼却还是避开了她,恐怕伤是真的严重。   思及此,明镜眼眶红了起来。她何尝不知道明楼的辛苦呢?作为一个有着满腔热血的中国人,却不得不隐藏身份,他做着抗日前线最严酷的工作,却背负着汉奸走狗的骂名。有时候明镜真想劝明楼放弃,但她也知道这不可能。因此她就更心疼明楼,心疼这个背负了一切的,为明家遮风挡雨的弟弟。   看了看小心翼翼的明台和于曼丽,明镜叹了口气说:“明台啊,你送桂姨走吧,给她找个住的地方。”   明台应了一声,和于曼丽一起带着桂姨离开了。   阿诚迅速的给明楼脱下外衣,便看到右肩处已又是一片赤红。眼中溢满了心疼之色,阿诚轻轻的解下一圈圈的纱布,露出了明楼再三崩裂的伤口。   虽然气温不高,但明楼的伤口周围一片红肿,隐隐有发炎的迹象。   阿诚一看便皱起眉说:“大哥,你的伤口不能再出问题了。你必须尽快养好伤。”   明楼认命的点点头说:“行行行,今天这不是事发突然嘛,我也没想到大姐会突然动手啊。”他突然笑了一声说:“不过这样也好,大姐肯定不会再要求留下桂姨了,也不枉费我挨这一下了。”   换好药,阿诚沉默半晌,突然开口问道:“大哥,你……为什么替我挡枪?”   明楼愣了一下,他不知道阿诚是怎么发现的,但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掩盖汪曼春的动机。   他叹了口气说:“阿诚。这次袭击的背后主使者,是汪曼春。”他说的很慢,在心里权衡利弊,思考着应对之语。   阿诚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问道:“怎么可能?汪曼春她……”他突然顿了顿,眼神黯淡了些,“她不是最喜欢你了?怎么可能对你动手?”   “阿诚你别忘了,汪曼春她早已投靠了日本人。何况她是在向你下手啊。你要知道,出于日本人的利益,他们自然是要铲除一切可能对日方有威胁的因素。而我,掌控着上海的经济,他们就算怀疑也不敢随便动我,但是你是我的左膀右臂,我的得力助手。如果能除掉你,那对我来说当然是一种极大的削弱。”明楼严肃的说道。   这些阿诚不是不明白,所以他就更想知道明楼为什么挡枪。如果他中枪了,明楼就失去了一大助力,那么日本人就会放松对明楼的提防,这样明楼的工作就能轻松一些。   见阿诚没说话,明楼就知道他又不知道想哪儿去了,只好继续说道:“阿诚,别人把你当我的助理和管家,可你应该知道,我对你从来不是这样。你是我的家人,是我最重要的人。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可能让他们伤害到你,就算这样是对我有益的,也不可能。我有其他的办法来找回这一枪,你不要想了,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阿诚怔怔的看着脸色不是很好,但却坚定无比的明楼,他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他在心中设想了许多原因,却没料到明楼也会有如此不理智的情况出现,为了他的安全竟甘愿挡了这一枪。   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眨眨眼看着明楼。   明楼笑起来说道:“好了,你先出去跟大姐说一声吧,省的她又担心了。”他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站了起来。   阿诚应了一声出门去了。   见阿诚走了,明楼再也支持不住自己的身体,斜靠回沙发上皱眉喘息。这几天来,受着花吐症和枪伤不断的折磨,他的身体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又平白挨了一下,现在是真的支撑不住了。花吐的欲望不断翻涌,明楼的脸色十分不好,他勉力站起身,踉踉跄跄的去了盥洗室。   等明楼终于掩藏好自己的状况走出门去,已经过了半个小时。明楼看看时间,无奈的说:“阿诚啊,我们今天不去上班了,你把东西放下吧。”   “啊?哦,也好。大哥你是该好好歇歇了。”阿诚点点头,转身进了明楼的书房去整理资料。   明镜小心翼翼的问道:“明楼啊,你……没事了吧?”   明楼冲明镜一笑说道:“大姐您别担心,我没事。”转头看了看又问道:“大姐,桂姨呢?”   “我让明台把她送走了。”   “还是大姐好。”明楼笑起来,“大姐果然还是最疼我们。”   明镜瞪他一眼说:“少给我说这些!”顿了顿明镜才张口,“我知道你们这些年不容易,是我考虑的不周到了。”   明楼抚上明镜的肩,说道:“我家大姐就是有气度,能包容!大姐您也别多想了,我真不是想跟您作对,但是阿诚是我们明家的人,桂姨以前做的那些事您也不是不知道。我用了这么多年才让阿诚成为一个自信乐观的人,不能让桂姨再回来了,真的。”   明楼说的恳切,明镜点点头说:“我都知道,阿诚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我对他的疼爱不比你少,只不过是阿诚和你更亲近罢了。这次的事情确实是我没考虑到阿诚的想法,以后自然不会了。”   明楼冲刚出了书房的阿诚说道:“你可听见了吧,大姐觉得你和她不亲近了啊!”   阿诚笑着抱住明镜说道:“大姐哪的话,只不过是我现在帮着大哥干活而已,我心里还是向着您的。”   “嘿你小子!总算是把实话说出来了?”明楼气急败坏的挽起袖子,阿诚急忙躲在明镜身后喊道:“大姐您可要保护我啊!”   明楼看着阿诚难得露出的孩子心性,不由得也笑起来。 第26章   “明楼长官。”明楼刚刚踏入新政府的大厅,就听到有人叫他。回头一看,特高课的南田洋子正站在办公厅门外。   “南田课长,有什么事吗?”明楼一边向人颔首示意,一边走过去。   南田洋子关切的说道:“明长官,听闻你前几日遭遇了抗日份子的袭击。我当日就想去探望您,奈何要做的事情太多,便一直拖到了今天。不知道明长官是不是有时间?”   明楼笑了笑说:“南田课长关怀备至,明楼不甚感激。既然南田课长亲自前来,明楼自然是有时间的,不如我们进去再说。”回头给了阿诚一个安抚的眼神,明楼带着南田洋子进了他的办公室。   两人落座,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场面话后,南田洋子的话里就露出了几分试探的意味。   “明长官,我已经派人向明公馆送了些薄礼,以表我特高课的一些心意。希望您不要介意。”南田洋子别有深意的说。   “当然。南田课长如此尽心,我又怎么会有意见呢?”明楼打着官腔,目光却在南田洋子看不到的方向锐利起来。   果然,桂姨走了没有几天,南田洋子就来给明公馆送礼了。不过桂姨终究就是个简单的妇女罢了,想法还是太过浅薄。她单看到了明镜不知道他受伤这一点,竟然没想到经她一闹,明镜怎么会仍然不知道?居然还能把这已经失去实效性的消息汇报给南田洋子,明楼也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南田洋子的心思不用想都知道,她以为她给明公馆送礼,明镜就会得知他明楼受伤的消息?当然,南田洋子也不傻,这种试探对她来讲没有坏处。如果消息有误,她也是与明楼增进了一下感情,如果孤狼的消息属实,那她更是能看上一场好戏,何乐而不为?   “明楼长官为我大日本帝国鞠躬尽瘁,想必家人也是很担心吧。不如这样,我替您在明公馆周围布一个宪兵小队来保证您的安全,怎么样?”南田洋子真诚的说。   “这样甚好,那便麻烦南田课长了。”明楼知道拒绝才更会引起南田洋子的怀疑,索性就痛苦的答应了下来,顺便做出了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来。“我代表家姐向您表示感谢,有了宪兵小队的保护,相信那些激进的抗日份子再不敢有什么行动了。”   两人表面上谈笑风生,实则心思各异的考虑着下一步的计划。   于曼丽思考了几天,还是下定决心把明台约了出来,决定跟明台彻底坦白。   “明台……我其实,还有一件事瞒着你……”于曼丽嗫嚅道。   “嗯?你说吧。”明台不以为然的点点头。   “我其实……”虽然决定了要告诉明台,但真到了这时候却还是不敢说出口,“我其实是共产党员。”话一出口,于曼丽就紧张兮兮的看着明台,生怕他听了这话再生气。   没想到明台惊喜的跳起来问道:“真的啊!”   于曼丽点点头。   “太好了曼丽!你真是我的小天使!”明台高兴的说,“我正愁不知道怎么入党呢!你快帮我引荐一下啊!”   于曼丽呆呆地看着明台问道:“明台……你不生气啊?”   明台笑起来,“之前是我钻了牛角尖,才会不听你解释就离开。何况你是共产党这事对我来说也是好事啊,我为什么要生气?”   闻言,于曼丽笑弯了眼,“你不生气就好。”想了想又问道:“明台,你为什么想加入共产党啊?以你明家小少爷的身份,呆在军统不是更好吗?”   明台正色道:“我当初虽然是被老师打晕拐走的,可是我也想为国效力,只是从前大哥大姐都不同意罢了。我之前也觉得不论国共,只要能卫国,在哪里都一样。可是自从我知道军统走私之事后,我真是一秒都待不下去。国难当头,他们不想怎么多杀几个日本人,而是整天想着谋私利,你让我怎么忍得住?”   于曼丽沉默的点点头,她从前一向觉得明台就是个少爷心性的孩子。直到今天听了明台发自肺腑的一席话,她才真正明白明台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中国人,同样不可能对军统的行为视若无睹。   “好,我现在就去给上级发电报。”   毒蝎有意入党,望组织批准。   烟玉。   电文很简单,只有短短两句。于曼丽写的很清楚。这个电台是专门用来与上海地下党领导联络用的,经过特殊加密,日本人很难破译,故而于曼丽很放心。   明楼收到夜莺夹在文件里送来的电文,已经是快要下班的时候了。把电文收进衣兜,迅速的处理好剩下的文件,明楼才疲惫的靠上椅背。   终于还是走到这一步了。明楼想。   他们兄弟三人,最终还是都走上了这条路,没有一个人按照大姐的设想平平稳稳的活着。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们都是中国人,断不可能看着中国陷于危亡之境地而无动于衷。他早料到明台不会在军统呆的长久,只要明台离了军统,就能脱离开王天风那个疯子的死间计划。而他明楼,早做好了为抗日献出生命的觉悟,也能死得其所了。   不得不承认,死间计划虽然代价惨重,但比起第三战区数十万将士的生命,都算不得什么。而在这种情况下,王天风这计划可以说是最险也最妙的一步。   明楼思前想后,觉得有些事情越早让大姐知道反而越好。明镜并不是不通事理的人,她是绝不会阻止他们一颗报国的赤诚之心的。   明楼和阿诚回到家,就看到明镜和明台正亲密的坐在一起,两人都笑得十分开心。见到此情此景,明楼心中却是愁绪满满。但他还是笑着向两人问好,然后严肃的说:“明台,明天叫于曼丽来家里吧。”   明台好奇的问:“大哥,为什么突然要曼丽来啊?”   明楼理所当然的说:“给你们布置接下来的任务啊。你难道忘了?军统的摆渡又要开始了。” 第27章   明台跳起来紧张兮兮的看看明镜,又一脸愤怒的看向明楼,却陡然发现明楼的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和歉意。   他面色一凛,仿佛明白了什么,默默地转身跪在了明镜面前。   “大姐,我……”明台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明镜刚才听到明楼的话就觉得有些不对,此时看到明台这反应,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你不会也…也……”她的声音颤抖起来。   “我确实也加入了军统……”明台一脸愧色,他知道自己瞒着家里人入了军统确实不对,但是明楼一直以来对他的维护和保护,让他心里的愧疚感变得模糊。直到今天看到明镜的反应,他才深知他进入军统这件事,是多么令家人担心。   “大姐,这件事是我没照顾到了。”明楼突然出声,“当初送明台去港大读书时,他在飞机上遇到了军统军校的教官,他看重明台的资质,觉得他能成为一名优秀的特工,就毫不犹豫的带走了明台。”   “这个教官我也认识,我一直都叫他疯子,您就可想而知他做事有多么不按常理出牌了。他迅速的安排好了一切,找人替明台去港大报道入学,一切都做的天衣无缝,甚至连我都完全没有发现。最后还是阿诚发现了问题。”明楼皱着眉,咬牙切齿的说。   “但是那时已经晚了,阿诚派去解救明台的小队也被发现。那个疯子还特意给我发了电报,他说:‘我们都可以死,唯独你的兄弟不可以吗?’大姐,我明楼早做好了为国家献出生命的觉悟,但我从来也舍不得把明台也填进去啊。”   明楼的愧疚溢于言表,他是真的后悔没有早点发现这件事。他迟早会死,这点他早就知道。所以他就更想保护好家里的其他人,在他死后,有明台和阿诚陪着,大姐也不至于那么伤心。可是现在,明台也进了这个身不由己的漩涡之中,这让他如何能够放心?   明台偷偷的看着明楼,他虽然一直和明楼剑拔弩张的,可是他心里清楚得很,在明家,所有人都宠着他呢。就算是这个严肃刻板的大哥,对他也几乎是有求必应。   小时候,不想喝大姐准备好的牛奶,大哥替他喝;闯了祸,大哥替他背黑锅;长大了,想学什么专业,大哥替他找学校找老师;入了军统,大哥也一直替他考虑。   明台很清楚,若是真论起来,明楼恐怕比明镜还要宠他。可是明楼从来没有表现出来,今天也是明台第一次听到明楼亲口表露自己的情感。   明镜也沉默了,虽然明楼把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可她很清楚,这并不是明楼的错。   他们都没错。   不管是明楼,阿诚,明台,还是军统的那个所谓的疯子,他们都没错。   他们都是一腔热血的中国人,他们都奋战在没有硝烟的前线上,每一秒都是无形的厮杀与鲜血。她年轻的时候何尝不是这样,满心报国的愿景时刻在沸腾着。她当然能理解她的弟弟们。   可是她心疼啊。   她心疼明台,本来有一个美好的童年,却因为他们明家而失去了亲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从小就更爱护明台,更宠着明台一些。而现在,这个曾经跟她撒着娇的孩子也身不由己又奋不顾身的投入了这条路,让她怎么能放心。   她也心疼阿诚,这个从小就隐忍坚强的孩子,虽然遭受了许多的磨难,但好在,他还是长成了他们期盼的模样。明镜一直以来就对阿诚是最放心的,他和明楼一样,优秀,挺拔,出色。现在,他同明楼并肩作战,艰难伪装,让她怎么能不担心。   她更心疼明楼,这个和她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的弟弟,从小就经历了世态炎凉,人心险恶。现在又身处泥沼,举步维艰。让她怎么不心疼。   到底该怪谁?要怪,也只能怪那些侵略者,要恨,也只能恨那些汉奸走狗。在这种山河破碎,国将不国的情况下,有哪一个华夏儿女能坐视不管,袖手旁观呢。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眼眶却已经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明楼见状,低低的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抱住明镜,说道:“大姐,对不起。”   明镜哽咽了,“我不是生气,我…我实在是心疼啊……”   明台站起来,小心翼翼的拉住明镜的一只胳膊轻轻叫了一声:“姐。”   “我会保护好明台的,放心吧。”明楼坚定的说道。   “大姐,您放心吧。明台机灵着呢,肯定不会有事的。”阿诚拍了拍明台的肩说道。   “我们明家的孩子,都是最优秀的,我一直知道。”明镜擦干了眼泪,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三个弟弟。   兄弟三人都没有再说话,挨个上前抱了抱明镜便回了屋,这个晚上就在这种压抑的气氛中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明台早晨都不愿意吃就跑出了家门,那猴急的样儿看得明镜止不住的笑。   明楼勉强的陪着明镜吃了早餐,就把自己锁进了书房。近日来他的枪伤慢慢的好转,但花吐的症状却愈演愈烈,他每说一句话都感觉那些花瓣在他的嗓子处躁动,只能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防止暴露。   明楼坐在书桌后面,捻起一片海棠花瓣仔细端详。良久,他碾碎花瓣,拿起手边的钢笔,神情严肃的写下了一封信。他细细的读了几遍,才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来,小心翼翼的把信封夹了进去。   ——————   说真的,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虐的地方,可是我码完这段心情就是很沉重   好多人说楼诚的热度在掉,我不想评论   这么久了,有入坑的有出坑的,都很正常   但是我觉得,我大概永远也出不了楼诚这个坑了   这真是我萌的最认真的一对了   楼诚之间的感情真是让我欲罢不能   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与君共勉 第28章   明楼把书原样放进书架,疲惫的坐回椅子,在脑海中一遍遍模拟着接下来的计划。   第三战区更换密码本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死间计划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王天风的计划他很清楚,他也知道这样做是最好的选择。但在感情上,他绝不愿意看到明家最受宠爱的小少爷去执行这个高效却残忍的计划。   在他看来,现如今最好的人选应是他自己,毕竟本就是将死之人了,早一天还是晚一天,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大哥,于曼丽和明台回来了。”阿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随着明楼花吐的症状越来越明显,他开始禁止阿诚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随意进出书房。   阿诚虽然不解,但也没有提出异议。可是他总是忍不住猜测明楼的意思,总觉得他自私阴暗的想法已经被明楼发现了。越想便越惶恐,于是在明楼身边就更加谨言慎行,唯恐有失。   明楼揉了揉太阳穴才说道:“让他们进来吧。”   他前思后想,发现依着明台那性子,只有让他完全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才能让他对自己的计划打消疑虑。毕竟自家这位小少爷,他是很了解的。别看表面上大大咧咧,心思却是细的出奇。如果让他不明不白的去执行之后“刺杀明楼座驾”的任务,他是决不会同意的。只有让明台知道这个任务是明楼自己下达的,他才会听话的去执行。   “大哥,我们回来了。”明楼晃神间,明台和于曼丽已经开门进了书房。   “嗯,坐吧。”明楼严肃的说道。“知道今天为什么找你们来吗?”   明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拉着于曼丽的手说道:“嗯?不是你说军统又有任务了嘛。”   明楼瞥了于曼丽一眼才说:“昨天上海中共地下党收到了一则电报,军统特务毒蝎欲转投共党。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明楼目光锐利的盯着明台。   明台不敢再悠闲的坐着了,他一下子站了起来,紧张的看着明楼,不知道该怎样解释。他求助似的望向于曼丽,于曼丽却只给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明台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的说道:“大哥……我是真心的想加入共产党。”   明楼挑挑眉问道:“原因呢?”   “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军统现在的情况。虽然我当初是跟着老师进了军统,但我也是想报国的啊。军统现在这副样子,也不是我能改的了的。可至少,让我去一个能专心抗日的组织吧。”明台说的恳切,开始几句看顾着明楼的脸色,但越说就越是激动,便不管不顾的把自己心中所想一气说了出来。   出乎明台意料,明楼非但没有生气,还笑了起来。   “我家小弟有长进了啊,不错不错。”   明台一句话都没说,一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看着明楼。   “明台同志,我现在代表中共南方局向你传达指意。”明楼站了起来,一脸严肃的说道。   明台僵硬的转过头看了看窗外,使劲眨了眨眼又回过头来看明楼。明楼还是那一副严肃的样子。   “你是说,你是地下党?”明台不确定的问道。   “是。”明楼点头。   “你是新政府的经济顾问?”   “是。”   “你是军统上海站负责人毒蛇?”   “是。”   “是什么是!”明台后退了几步,不可置信的看着明楼。“你还有什么身份瞒着我?”   “我还是你的大哥。”明楼仍是一副掌控一切的淡然样子。   明台慢慢的坐回沙发,眼神游移着。他不仅是因为明楼的隐瞒而气恼,更是因为明楼复杂的身份而震惊。他之前觉得明楼身为军统上海站的负责人,每日混迹在新政府这滩浑水中,已是着实不易了,却不想明楼承担的远比他想象的多。他简直无法想象明楼每日要思考的事情有多少,要布置的计划有多复杂。   “我知道这件事接受起来可能会很困难,但我还是决定告诉你。”明楼走过来坐在他身侧,闭目压下在喉咙处作怪的花瓣,才又继续说道:“明台,你和阿诚都是我明家最聪明的孩子,我和大姐一直都相信着你们。既然你已经走上了这条身不由己的道路,便不可能再回头了。我希望你们知道,不论身在哪里,大哥都会尽力的保护你们。”   “大哥……”明台怔怔的望着明楼。   “我们的时间并不宽裕,接下来的话你都给我听清楚了。你如果真的想要加入中国共产党,那么至少要拿出诚意来。特高课的南田洋子最近似有异动,组织上有意铲除她。如果你能完成这个任务,我想,你入党的申请肯定会更快的通过。”   明台站了起来,认真的说道:“我明白,大哥。”   明楼摇摇头,“不,这个任务切莫冒进。南田洋子生性多疑,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她发现端倪。此事我们还需从长计议,今天只是先行通知你,之后计划事宜我们还是通过电报联系。不然毒蝎的电台突然停用,势必会引起日本人的怀疑。”   “于曼丽,你仍然继续负责电台的收发工作。但要注意,不要露出任何破绽。”明楼转向于曼丽,皱着眉说:“现在组织内部对你们的考虑是不离开军统系统,以备不时之需。所以你们在军统这边还是要好好完成任务,切勿惹是生非。”   明台和于曼丽都认真的点点头,明楼挥了挥手说道:“好了,你们先出去陪大姐吧,我还有文件要处理。”   阿诚心不在焉的陪着明镜坐在沙发上。不知道从何时起,他发现明楼有意无意的在疏远他。虽然两人仍是铜墙铁壁,可明楼开始禁止他随意进出书房,也开始抗拒他为他脱衣或者按摩。   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从小到大,在他有明楼参与的人生里,明楼一直是他的信仰,他的目标,他的生活一直以明楼为中心。渐渐的,单纯的信仰变成了炽烈的爱慕。他开始害怕,害怕这种心思被人察觉,却又禁不住欢欣。他的情感都与明楼相关,因他欢愉,也因他惶恐。 第29章   阿诚正愤怒的瞪着明楼。   “不行!大哥!我不同意!”   就在刚才,明楼把阿诚叫进书房布置下一步的计划,阿诚不停点头应着。   明楼越说越多,大约已经把计划布置到了一年以后。阿诚皱起眉问道:“大哥,你安排的太远了吧,万一这中间出现什么变故呢?”   明楼摇了摇头,沉默着没说话,只是看着阿诚。直把阿诚看得浑身发毛,心里不停的想着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   “阿诚……”明楼张了张口,却只是叫了一声。   阿诚面带疑惑的看着明楼。“怎么了大哥,是出什么事了。”   “死间计划要开始了。”明楼叹了口气说,“可是你知道的,明台是咱家的小少爷,大姐一向宠他,我又怎么能让他去?”   阿诚闻言,不由得愣了愣。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看着眼前的人,半晌才出声问道:“你……还是要把自己填进去吗?”   明楼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不行!大哥!我不同意!”   “不同意?你为什么不同意,你站在了什么立场上?”明楼又叹了口气。   或许这就是他会对阿诚产生感情的原因吧。无论什么时候,这个他从小看大的孩子,总是把他放在首位,甚至能拼了自己的性命去护他。   就像现在这样,阿诚不是不知道明楼的用意,他当然明白。现如今的形势下,要想保全明台,又想万无一失的引日本人中计,那么最好的人选,非明楼莫属。   可是他怎么舍得?他怎么可能淡然的看明楼走上这条路?他怎么可能看着明楼慷慨赴死?明楼,可是他从小的信仰啊。没了信仰,叫他怎么活?   阿诚说不出话,只是死死地瞪着明楼。   “阿诚,我想我不必向你解释为什么,你应是懂的。可我还是要说的,我把你带回来,看着你长大,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当初知道你入党,我是后悔的,我不愿让你与我一样,去过那样刀口舔血的日子,这太累了。但现在你还是在我身边了,其实我是有点开心的。不用一个人面对那蝇营狗苟之辈,身边有你相陪,确是轻松不少。”明楼垂首,突然笑了笑,“而现在,我却要留你一个人来独对这一切了,我很抱歉。可是不得不说,在家国大义面前,我们都太渺小了,我们都需要尽自己的全力,才能勉力保住这将倾覆的国家。如果我们的计划成功了,那么第三战区的数十万将士,便可免受涂炭。战争的天平便会向我们倾斜的更多。这些,我知道你都明白。所以你也应该明白,只要成功,我的命又算什么呢?”   明楼闭了闭眼,艰难的压下快要涌出的海棠。他已经很久没对阿诚说这么多话了。随着他的症状越来越明显,他越来越惧于说话,害怕被家人察觉了蛛丝马迹。   阿诚沉默的听着,这些道理,他一直都懂。现在明楼又跟他重复一遍,他更是没什么话能说的出口去劝阻明楼。可是多年积压下来的爱慕,敬仰,渴望,心疼,多种情感灼烧着他,逼得人眼睛里满是血丝。   无声的寂静弥漫在书房里,许久没有人打破。不知过了多久,阿诚才艰难出声:“我明白了……大哥。”   明楼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是他心里的明诚,一个公私分明,冷静自持的明诚。   明楼低头咳了几下,趁着阿诚还低着头,把溢出的花瓣悄悄藏起。然后又说道:“那么,我们再来仔细说说死间计划。”   阿诚正色起来,既然已经妥协,他便不能放任自己沉浸于情感之中。   “我需要你和我演一场戏。”   “戏?什么戏?”阿诚一头雾水。   “我需要我们在外人面前的关系变得剑拔弩张,水火不容。我和大姐也是。这样,在我开始计划之后,日本人才不会找到你和明家头上。”   阿诚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大哥?这不可能!我们可是搭档,同生共死的搭档。”   “你又来了。”明楼无奈,“你知道的,等我死了,上海需要有一个了解情况能力又强的人来迅速接手,这个人非你莫属。你必须好好活着,保护自己,保护明家,更要继续为我们的信仰奋斗。”   阿诚攥紧了拳头,感情上他绝不愿独活于世,可理智又让他只能点头应下,别无选择。   “那我们怎么让消息传出去?我们俩的还好说,你和大姐不和的事情,怎么才能不着痕迹的让日本人知道?”阿诚皱起眉。   闻言,明楼踌躇了一下,还是说道:“这就是我今天要和你说的另一件事了。”   “桂姨,就是日本方面派来监视我们的高级特务,孤狼。”   “什么?!”阿诚觉得一阵头疼。今晚的事情对他的冲击太大了。先是明楼要亲自执行死间计划,现在又是小时候的养母其实是日本特务。他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明楼点点头说:“是的,我也很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会变成这样,可这确实是事实了。”   “我明白了。”阿诚轻声说,“所以大哥需要她回来是吗?”   “嗯……从计划上来说,让桂姨回到明家确实是推进这出戏的最好方法。可是于我感情上来说,我是绝不愿她回来的。如果不让她回来,我们的计划同样可以进行下去,不过是途中波折多一些罢了。”明楼摇摇头,“算了,还是算了。不需要她回来,到时候我让大姐多出门走动就是了。不用她回来。”   阿诚也摇摇头说:“大哥,你不用考虑我。虽然我仍然恨她,但是我分的清轻重。我明白的。”   明楼一瞬不瞬的望着阿诚,望着这个满面痛苦却又异常坚定的青年。每到这种时候,他便更痛恨侵略者。若非如此,他的明诚本该是一位优秀的学者,可能会随着他指点经济江山,也可能随着自己的喜好去研究人心,断不会活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是,世间哪来那么多的如果。 第30章   “阿诚。你要记得,让桂姨回来是为了利用她。若是她说了什么让你心里难受,可要告诉我。”明楼紧皱着眉。他始终不太乐意让桂姨回来,可这确实是现如今最有效的办法了。   “放心吧大哥,我知道。”闻言阿诚心里一颤,还是点点头。   退出书房,阿诚快步走回自己房中。今天明楼传递给他的信息太多,让他一时有些茫然。   在他刚听到明楼提出他要去执行死间计划时,无疑,他很生气。可他更多的是害怕,担心,和心疼。他气明楼永远不懂得为自己考虑,他怕再也见不到明楼,他担心明楼在七十六号会受太多苦,他心疼明楼,要将生命献出去,来保卫国家。   阿诚也没换衣服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满心满眼都是明楼,直到深夜才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明楼拿着一本书坐在沙发上,但他正咳的厉害,哪还顾得上看书。他把书随手放在旁边,捂着嘴试图阻止不停溢出的花瓣。   突然书房的门被打开了。   “明楼啊,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哎你这是怎么了?!”明镜推门进来,被眼前所见之景吓得一愣。连忙就想跑过去。   “哎哎哎!大姐!咳咳咳……”明楼抬手阻止了明镜的脚步,还没来得及继续说话就又是一连串的咳嗽。   明镜虽然惊疑,但还是听话的止住了脚步。   明楼顺了顺气,压下胸膛的憋闷,无奈的看着明镜。在明家,之前除了阿诚,就没人会随意进出他的书房。更别提现在连阿诚都不会了,他哪能想到防着明镜突然进来啊。   “大姐……您先坐。”明楼知道,这事本就是纸里包不住火,但他本来是准备在执行死间计划之前再找机会告诉明镜的。谁成想天不遂人愿,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只有将实情告诉明镜了。他唯一庆幸的便是阿诚同梁仲春出门去了,还没回家,不然他可真是……   明镜本想坐在明楼身边,明楼却指了指离他最远的沙发,示意明镜坐在那里。   还没等明镜再次开口询问,明楼就出声了:“大姐,我知道这件事接受起来会很困难,但它确实发生在了我的身上。”   和着傍晚昏暗将逝的日光,明楼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明镜,却唯独隐去了他心中那人的名字。   明镜沉默的听完,没有说话,眼中却染上了浓重的哀愁和绝望。半晌,她才凄惶的问道:“你喜欢的是哪家的姑娘啊……就算你这身份太危险了些,但是人家姑娘没准也喜欢你呢?大姐去帮你问问啊……”   明楼语塞,他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大姐,自己爱上的不是谁家温婉贤惠的姑娘,而是自己从小带大的明诚,一个优秀的男人。   明镜见他没有反应,更是红了眼眶:“难道……就真的没有半分可能吗?”   “大姐……对不起。”明楼嗓音低沉喑哑,连日的折磨早让他失了往日的精力,只靠一腔孤勇强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   明镜哀哀的摇头:“不要和我说对不起,这哪里是你的错啊。那你……至少告诉大姐,你喜欢的到底是谁啊?”   明楼摇头说:“大姐,还是算了。你不会接受的。”   明镜瞪起眼来,提高声音说:“你把姐姐当成什么人了?何况万一你说了,姐姐能说动她呢?”   明楼无奈,自家大姐永远这么执拗,认定的事情八匹马都拉不回来。   “我喜欢的人……是阿诚。”   “什么?”明镜跳起来盯着明楼,“阿诚?阿诚?阿诚可是个男人!”   “是啊,阿诚。”想起阿诚,明楼不自觉的勾起唇角,“阿诚那么优秀,那么出色,是个男人又怎么了?”   明镜闻言,一时沉默下来。是啊,是个男人又能怎么样?他明楼何尝不是一个优秀的,顶天立地都男人。他那么骄傲,哪里会随随便便的喜欢上哪个普通女子?阿诚这么多年来一直陪在明楼身边,倒也真是个贴心的。   这么想来,倒好像明楼喜欢上阿诚,确实是再自然不过了。可是,可是……阿诚是明家的孩子啊。何况,现在世道这么乱,世人哪里容得下这样的感情啊。   明楼又咳起来,大片大片泛着血色的海棠花瓣散落,有些散在明楼洁白的衬衫上,红的触目惊心。看在明镜眼中更是让她心疼不已。   “大姐。”明楼努力平复了呼吸,随手拂去衣上的花瓣,满含歉意的说道:“明楼此生已别无他求,唯有一颗报国之心还难平。早在巴黎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这辈子不可能像大姐期望的那样,做个学者,娶妻生子,过上普通人的生活。明家的血脉……我当然也不能延续下去。我很抱歉。”   “但是,我却从不后悔。不后悔参加了战争,即使是用这样的方式。我明楼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活在阳光下,可当我踏上这条路时我就明白,这不可能了。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我甚至盼着哪天能有一个人跳出来揭发我。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明楼,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中国人。”   “我更不后悔爱上了阿诚。虽然可能这么说挺奇怪的吧,但是大姐,说真的。在我之前的女朋友里,不论曼春,还是其他人。都没有一个让我能一看到就觉得轻松的人。唯独阿诚,每每我觉得自己要被压的喘不过气的时候,只要看到阿诚,就不觉得累了。”明楼的神色缱绻而温柔,缓缓的向明镜说着。   “那……要不要大姐去问问阿诚啊。”明镜迟疑着问道。   “不要。”明楼摇摇头说:“我前不久还见阿诚和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约会,没准再过一段时间就回家报喜了,哪儿还轮得到我这种人啊。大姐,这事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啊。” 第31章   明镜点点头说:“我当然清楚。这病……真的无药可医吗?”她仍抱有一丝希望。   明楼苦笑,“大姐,您在我说之前能想到有这样的病症吗?”   明镜摇摇头。   “那便是了,听都没有听过,何来医治一说呢?何况这病还会传染,就算有人能治,恐怕也不会愿意。”   明镜眼眶又红了起来。   明楼叹了口气,严肃起来说:“大姐,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就把我之后的计划也告诉你了。我们没有时间了,我需要您的配合。”   “你说。”明镜点点头。   “大姐,我方即将执行一项计划,如果成功,可保全前线几十万将士的性命。但这项计划十分危险,执行者几乎是必死无疑,而这项计划原定的执行者,是明台。”   “什么!”明镜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的看着明楼,“明台他还是个孩子呢!”   “是啊,他还是个孩子。”明楼叹了口气,“我知道,您一向宠爱明台,我又何尝不是?所以,我正准备将明台秘密转移,让他脱离这个计划。”   “那……谁来执行这个计划啊?”看着明楼的表情,明镜心中已有了答案。   “我。”明楼笑了笑,起身跪在了明镜面前,“大姐,我来执行。明楼此生恐怕无法顺大姐意愿继承明家家业了。先不说我的身份和地位本就最适合执行这个计划。反正我现在本就是命不久矣,若能在死前再为抗战献出一份气力,我也甘之如醴了。虽然不能洗清我身上的冤名,但是值得了。”   明镜怔怔的看着眼前消瘦的弟弟,心中大恸。他竟然如此淡然的将他自己的生死纳入计划,没有一丝动容。她知道,她必须接受这个事实,这个她即将失去最后一个血脉亲人的事实。   她哭了,她死死地抱住明楼,失声痛哭。明楼只是揽着她,轻轻的拍着。   许久,明镜才平静下来,拉着明楼坐回沙发上。   “说吧,需要姐姐怎么帮你?”她擦了擦泛红的眼眶。   “还是上次跟大姐说的,营造我们姐弟不和的气氛来保全明家。”   明镜皱眉说:“我早说过了,这不可能。”   明楼无奈的说:“大姐,你听我说。算弟弟求你了,就算您舍得明家这偌大的家业,我也舍不得你们啊。您,明台,阿诚,是我的家啊。同时我更求您,在我死后,您……万万要帮我照顾好阿诚啊。”   明镜沉默了,明楼深情如斯,她怎能拒绝。就算她想同生共死,也要考虑一些更现实的问题。   良久的沉默后,明镜艰难开口:“好。”   明楼笑了,“还是大姐最明事理,多谢大姐了。”   明镜叹了口气问道:“我该怎么做?”   “大姐,我正想找你说这事。”明楼正色道:“我希望大姐您去把桂姨找回明家来。”   “啊?为什么呀?”   “桂姨,是日本的高级特务。”   “什么!”明镜一脸的不敢置信,“怎么可能啊?明楼,你是不是搞错了,桂姨她一个乡下人,怎么能是日本的特务呢!”   明楼摇摇头说:“大姐,我一开始也很不想相信,但是我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她确实是。而我需要她回来,通过她,让日本人知道我们不和之事。”   “那……阿诚呢?”明镜小心翼翼的问。   “我已经与阿诚讨论过此事,他会配合我们的计划。但是大姐,我还是不太放心。阿诚啊,一直把自己绷得太紧,藏的太深了,有什么心思都往自己肚子里咽。您要是什么时候得空了,多替我找阿诚聊聊。”   明楼沉吟了一下才接着说:“而且阿诚和我同样要做戏给日本人,所以以后在家里,只要桂姨在,您可要记得,千万不要露出马脚。”   明镜连连点头,说道:“我明白了。”她没想到明楼不光要保全明家,还要保护阿诚免于牵连。这样,从今往后,明楼便是要腹背受敌了。明镜心疼却毫无办法,只能看着明楼孤身向前,奔赴死线。   明楼站起身,凝视着明镜。许久才说:“若真有来生,明楼还做您的弟弟。”   第二日明镜就亲自去请桂姨回来,面上挂着笑地向桂姨好生解释了一番。什么“阿诚心中还是有你的。”,什么“明楼他也是护弟心切,千万不要一般见识。”,一席话把桂姨听得喜笑颜开,又连连抹泪。随即就收拾好东西跟着明镜回了明家。   明台察觉了家里不太平的气氛,但很是识相的什么都没问。只是整日地缠着阿诚和明镜,嚷着要一起去看电影。   “我说小少爷啊,你想看电影就自己带着曼丽去看呗,干什么非要拉着我啊。”阿诚很无奈,他现在整天忙得脚不沾地,还要考虑和明楼怎样配合在桂姨面前做戏,哪里顾得上陪明台看电影啊。   “哎大姐!你看阿诚哥!为了新政府的事儿都不管弟弟了!”明台见说不动阿诚,只好转向明镜求援。   “阿诚啊,有什么事这么重要啊?你就陪明台去看一场吧,不然他还不是要继续缠着你啊。”自从和明楼长谈之后,明镜就更心疼阿诚,总觉得这孩子确实把自己绷得太紧。如今看明台缠着阿诚看电影,正好也有意让阿诚放松放松,自然是开口帮衬着明台。   阿诚瞪大眼睛,无可奈何的叹道:“行行行,我的小少爷我真服了你了!你定时间吧,我陪你去。”   “噢!大姐威武!阿诚哥最好了!”   “哟,你们这又是答应明台什么了?瞧把他高兴的。”明楼正巧从书房出来,见状不由笑道。   “阿诚哥答应陪我去看电影了!不像大哥,整天忙个不停。”明台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嘟嘟囔囔的抱怨了一句,就躲到了阿诚身后。   “臭小子。”明楼无奈的瞪了他一眼,却是笑了起来。 第32章   明楼书房的门虚掩着,激烈的争吵声从门内传出。   “你成天就知道支使我!我是你的秘书兼管家,不是你的保姆!”   “做人要讲良心!你也不看看是谁把你养这么大的!”   “那是不是你明家救了我我就得白伺候你们一辈子啊!”   “你伺候的是我吗!你很缺钱吗!每天跟着梁仲春在外边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梁仲春的秘书呢!”   “我还不都是为了你明长官的前途铺路?我每天跑上跑下的,事事亲力亲为,那不都是因为你!你知道打点新政府上下需要多少钱吗?你倒是做大少爷做得好,也不想一想!”   桂姨适时地端着茶推开了屋门。   “哎呦!大少爷,您可别跟阿诚一般见识啊!他不懂事,对不起对不起!”桂姨赶快把茶杯放到明楼面前,谄媚的解释道。   明楼不耐烦的挥挥手,“你们都出去吧。”   闻言,阿诚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桂姨正要离开,明楼又叫住了她。   “桂姨啊,你没事还是劝劝阿诚。让他不要总去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万一哪天被人家戳漏了,丢的可是我明家的脸!”明楼恨铁不成钢的说道。   “哎,哎。大少爷,我明白。”桂姨唯唯诺诺的点头应下。   “行了,你也出去吧。”明楼抬手按上太阳穴,疲惫的说。   桂姨赶紧开门出去,走前还不忘细细的关好了门。   “阿诚啊,你睡了吗?”桂姨站在阿诚屋门前,小心翼翼的问道。   “没呢,有事吗。”阿诚毫无起伏的声音传出。   “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进来吧。”   一进屋,桂姨就看到阿诚正伏案写着什么。   “阿诚啊,你和大少爷到底有什么说不开的矛盾啊。要我说啊,人不能忘本,咱们都是仆人,得时刻记着咱们的地位。你怎么能那么对大少爷说话呢?”   “我的事用不着你管。”阿诚睨了她一眼。   “我可是你妈妈啊,怎么能不管你呢?”桂姨脸上一片伤心之色。若不是阿诚早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此刻恐怕又要动摇。   饶是如此,阿诚看到她这副样子,心里的恨意还是不停的翻滚着。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在他小的时候温柔善良的妈妈,过了几年就性情大变,对他动辄打骂,再无半点母子情分。   思及此,阿诚的脸色更冷,他皱眉问道:“那你倒是说说,当年为什么那样对我?”   桂姨呼吸一滞,抬手抹了抹眼角才说:“当年我一直以为你是我的亲生儿子。可是在你八岁那年,孤儿院的院长才告诉我,你不是我的儿子。我当时太伤心了,心里全是对那个人的恨,以至于着了魔,发了狂,才会对你动手啊……”桂姨双目含泪,抓住阿诚的胳膊,“阿诚啊,阿诚!你能原谅妈妈吗?我真的知道错了,知道错了啊……”   阿诚完全没有想到,眼前这个人竟然不是因为他做的不好才对他怨恨。亏得当时年少的自己一直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好,才引来妈妈的不满。她让他当时一度怀疑自己,几乎失去了生的希望。幸好,后来明楼出现了。阿诚一直觉得,明楼与他,是他生命里的一束光,指引他逃离深渊,走向光明。   想到明楼,阿诚嘴边不由得漾起一丝微笑。桂姨见状,以为阿诚真的原谅了自己,高兴的说:“我就知道,阿诚你不会怪我的!”   阿诚神色一凛,赶紧把胳膊从桂姨手中抽出。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会原谅你?”   桂姨讪讪一笑,不好意思的说道:“也是,也是。当初是我错了,我不求你的原谅,只求你让我留下,弥补一下当年对你做下的错事。”   阿诚没有说话,垂下头,脸上的神色隐在阴影里,晦暗不明。   “对了阿诚,我刚才听到大少爷说,你很缺钱?”桂姨手足无措的站起来,“你缺多少,妈妈那还有一点,都给你。”   阿诚抬起头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的说:“我的事情不用你管。我现在只要攒够钱,立马就会离开明家。”   “离开?你要去哪啊!”桂姨惊诧的瞪大了眼睛。   “去哪儿都好,只要能离开明家。我可是伺候这帮少爷小姐伺候得够了。”阿诚冷冷的说道。   “你离开了明家还能去哪啊?”桂姨满脸担忧的喃喃道。   “这用不着你管。”阿诚站起来,“我困了,要睡觉了,你出去吧。”   “哎,哎,你睡吧,要是有什么困难就来找妈妈,妈妈一定帮你!”桂姨一边说,一边退出了屋子。   阿诚躺在床上辗转了半天,眼前不断回放着他十岁以前的画面。   温暖的怀抱,宠溺的笑容,可口的饭菜,在一夕之间全都变成了尖利的叫骂,刺骨的寒冷,锥心的疼痛,和无尽的绝望。   他好像又回到了那段岁月,不由自主抱住膝盖,蜷缩在床上,在一片冰凉中渐渐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明楼穿好新政府的制服,坐在沙发上等着阿诚下来。   “我说明楼啊,你在家里就把你这身狗皮给我脱了!我看着碍眼得很。”明镜从餐厅出来,见他这副样子,指了指厨房,才大声的说道。   明楼了然的点点头,也提高音量说:“大姐,我这是工作需要!你就不能忍忍?还碍眼?我看你是太宠明台和阿诚了,倒忘了我才是你的亲弟弟!”   “是!我倒忘了我明家还有你这样的不孝子弟!竟然心甘情愿的去给日本人干活!要是这样,我宁愿阿诚和明台才是我的亲弟弟!”   明楼站起来,怒气冲冲的说道:“是!大姐有明台和阿诚,我倒是显得多余了!行!我走!”一边说着,明楼一边拿了大衣,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桂姨满手是水的跑出来,看到这副情景,踌躇了半天,最后也没敢上去劝劝眼眶泛红的明镜。   ——————   是不是一点都不虐啊XDDDD(抱头跑   你们要冷静,这都是剧情需要w 第33章   明楼正批改着文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了,阿诚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   “什么事儿啊,这么着急?”明楼合上笔,抬起头来看着阿诚。   “大哥!毒蜂回来了!”   “什么!”明楼一下子站起来,盯着阿诚,“他回来了?这么早?”   “他似乎是得到了什么消息,所以提前回来了。大哥,我们怎么办?”   明楼踱了几步,又重新坐回椅子上,恢复了镇定自若的样子。   “你去约王天风见面,选个隐蔽点的地方。”他安抚的朝阿诚笑笑,“别担心,我们转移明台的计划只差最后一步,就算他这个时候来,也已经是大局已定,他翻不出什么浪来。”   阿诚沉默的看了看明楼,没有说话。   明楼一看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无奈的叹了口气说:“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   “大哥,我……”阿诚还是踌躇了,就算他再怎么清楚这样做的必要性,他也不能毫无波澜的看着这个人去赴死。   明楼温和的笑了笑,挥了挥手说道:“行了,我都明白,你先出去吧。”   阿诚点了点头,默默的向外走去。   明楼伸手拉开旁边的抽屉,想找些阿司匹林来止止愈发严重的头痛。可是抽屉里只有散落的几个空药瓶。   “阿诚啊。”明楼叫住走到门口的阿诚。   “哎大哥,怎么了?”阿诚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明楼晃了晃手上的空瓶,无奈的笑道:“药没了,你有时间帮我再买些回来。”   阿诚突然快步走回来,不由分说的拿过明楼手中的药瓶,又看了看他惯常用来放药的抽屉。   阿诚皱起眉说道:“这药怎么又没了?我明明上周才买了两瓶回来,大哥你又吃完了?”   不等明楼回答,阿诚就又说:“你怎么能这么吃药?不怎么吃饭也就算了,你不知道空腹吃阿司匹林会造成胃肠不适?好歹也是受过军统训练班教育的人,这么没有常识吗!”   明楼见阿诚这副样子,反而笑起来,说道:“这不是最近头痛的太频繁了嘛。”   “头痛的太频繁?痛的太频繁你就可以在一周里吃下两瓶瓶阿司匹林?这么两瓶里可有一百来片呢!你就算是铁打的也受不住啊!”阿诚每每看到明楼这样不顾自己身体状况的硬抗,心里就出离的愤怒。不顾身份的朝明楼大吼一通,怒气逼得人眼眶都泛着红色。   明楼站起身,一把抱住阿诚。   “对不起。”   明楼何尝不知道阿诚实在担心自己,可是如今的情势下,他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身体,他必须时刻保持清醒,来应对一切有可能出现的情况。   猝不及防的被明楼抱住,阿诚一下子就软了下来。靠在明楼的怀里,低低的说道:“大哥,你不能这样。”   明楼拍了拍阿诚挺直的脊背,“放心吧,我没事。”   阿诚从他的怀抱中挣出来,强硬的把人按在沙发上。   对这样的阿诚,明楼说什么都拒绝不了,只好依着人的安排,听话的坐了下去。   温热的双手覆上额头,熟捻的给人按压着疼痛难捱的地方。明楼闭上双眼,默然的感受着阿诚久违的温暖。   阿诚的手仿佛真有一种魔力,明楼感觉头不是那么疼了,倒是胸口处翻涌躁动的花瓣又不安分了起来。   明楼转了转脖子,握住了阿诚的手腕。   “行了,不疼了。你去吧,事情还多。”   阿诚也不说话,收了手就向外走去。紧攥的双手却暴露了他内心的起伏。   明楼叹了口气,却什么都没说。看着阿诚关上门,才抑制不住的咳出了一片艳红。   明楼和阿诚一到家,就看见明镜正坐在沙发上和明台聊的开心。   一看见阿诚,明台眼睛就亮了,赶紧跳起来跑到阿诚身边。   “我们走吧!阿诚哥!”   “啊?去哪儿啊?”阿诚还没搞清楚状况,疑惑的问道。   明台顿时垮了一张脸,没好气的向明镜抱怨道:“大姐!你看看阿诚哥,才答应我去看电影,转天就忘了啊!”   阿诚这才想起来,前两天答应了明台要陪他去看电影。他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这不是太忙了嘛,好了好了,我们走吧。”   “哎!”明台生怕阿诚反悔,赶快抓住他的胳膊。想了想又回头问道:“大哥,你和我们一起去吗?”   明楼摇了摇头,说:“我还有事,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哦……那我们快走吧!”明台看向明镜。   “嗯,走吧。”明镜瞪了明楼一眼,“也不知道整天再忙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明楼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转身就回了书房。   去往电影院的路上,明镜紧张的拉着阿诚问道:“阿诚啊,我这么说明楼他不会生气吧?哎呀,我怎么能说的这么重啊!”她连连懊悔自己这几天所说的话。   阿诚笑笑说:“大姐,你就放心吧。且不说这计划是大哥自己提出来的,就说这些年大哥受的误解,也比您这严重多了。大哥可没那么脆弱。”   闻言,明镜更是难过,“都怪我,当初什么都不知道,就随意揣测你们。”   “好啦大姐,您现在不是都知道了嘛。”明台是真聪明。虽然不知道大哥大姐在做什么,可是不该问的他从来都不问,只是好言好语的劝着明镜。   阿诚也点点头说:“是啊大姐,这哪儿是您的错啊。好啦,我们今天不是出来看电影的嘛,您开心一点啊。”   明镜点点头,勉强收起满心的悲戚,又成了那个宠着两个弟弟的好姐姐。   可是看着阿诚,明镜就止不住的难过。他和明楼都是好孩子啊,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样子呢?自打知道明楼喜欢阿诚之后,明镜再看阿诚,便总觉得两人确实般配。虽然不合纲常,可是他们若是能幸福,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惜天不遂人愿,明楼染了那花吐症,从阿诚这儿也看不到半分希望,明镜也只能是抱着满心的悲凉和无助看着他们,与自己的弟弟走向死别。   ——————   这两个互撩的人啊~   大哥抱抱阿诚哥简直不要更美好XDDDD 第34章   明楼坐在乡村俱乐部的包厢里,双眸微阖,指尖下意识地轻扣桌面。幽暗的灯光洒下,在他的脸上投出一片浓重的阴影,一如他现在心中的阴霾。   阿诚突然推门而入。   “先生,毒蜂到了。”   “知道了。”明楼睁开双眼微微颔首。他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缓步走到门前,看着外面一袭长衫的人,淡淡开口:“来了,进屋吧。”   王天风抬步迈进,也开口说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副臭脾气,也就阿诚能受得了你。”   明楼看也不看他,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定才说:“就凭你做的这些事,我现在能心平气和的坐在这里跟你说话,而不是一枪崩了你,我觉得我已经很冷静了。”   王天风不屑,“我做什么了,不就是让明台进了军统吗,怎么,你还舍不得啊?”   “你是单纯让他进了军统吗!你是在把他往火坑里推!明台那么信任你,你怎么能!”   闻言,王天风顿了顿才说:“身不由己,你我不都同在火坑里了吗。”   “可他是我弟弟!”明楼提高声音说道。   “你弟弟怎么了!现在是战时,每天都在死人,我可以死,你也可以死,唯独你的兄弟不能死吗!”王天风毫不相让地吼道。   明楼沉默了一瞬。如今的形势他当然清楚,可他明楼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啊,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被填进这个深不见底的计划里呢?要去,也是他去。   王天风见明楼不说话,语气就更带了一分笃定:“更何况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你说,除了明台还有谁更适合去做这样的事?”   “有。”明楼缓缓抬起头来。“你,我。”   王天风嗤笑一声,“别傻了明楼,你是什么人,你所在的位置能容许你这样任性?我倒是无所谓了,可如果我死了,那么你面临的就是更加艰难的局面。”   明楼纵然再看不惯王天风的做派,但也完全无法否定他的话。但他已是将死之人了,无论如何这一次,他都要保全明台。   他突然笑了笑说道:“不如我们赌一局吧,一局,你赢了,我不插手,我赢了,用我的计划。”   “明楼,你可别忘了,现在是你在跟我谈条件,你有什么资本跟我打赌?”   明楼站起来一步步踱到王天风身边,俯下身来咬牙切齿地说道:“从你在巴黎不经我同意,就发展阿诚入党时开始……”他突然拔出抢来顶着王天风的太阳穴恶狠狠的吼道:“老子就恨不得杀了你!”明楼真是怕,当初他得知此事时,是真恨不得一枪崩了王天风这混蛋。阿诚可是他从小捧着长大的孩子,怎的就突然被拉去过这样刀口舔血的生活了?   阿诚和郭骑云听到动静,连忙冲了进来。阿诚上前一把拉住明楼,“大哥!你这是干什么!”   明楼瞪着王天风,缓缓地收了抢。王天风从容的坐在椅子上,挥了挥手让一旁的郭骑云出去,沉默了半晌才淡淡说道:“说吧,怎么赌?”   当明台接到消息赶到时,明楼正带着一脸释然坐在皮椅上,王天风却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见他进来,明楼起身向门口走去,“你们师徒好好聊聊吧。”他回头看了看王天风,又突然折回他面前。   “抗战必胜。”   “抗战必胜。”   离开乡村俱乐部已是晚间,明楼索性也就不再回办公厅,与阿诚一道乘车回家。   上了车明楼便阖上双眼养神,阿诚从后视镜中看他,欲言又止了几次,还是忍不住问道:“大哥,王天风说了什么让你如此生气?”   明楼却不直说,只是勾唇一笑,“这股气是由来已久了,不过趁着今天发出来,也算是一种筹码,一种能让王天风同意和我赌的筹码。”   阿诚点点头不再说话,心里却是百转千回。那时他在门外听不真切,只隐约听到二人提起自己,便听得明楼暴怒的吼声。想来明楼这通火,跟他有着不小的关联。   回到家中后,明楼照旧冷着一张脸避过了晚饭,明镜也不理他,只是疑惑的问道:“阿诚啊,明台怎么没和你们一起回来呀?”   阿诚一边帮着准备餐具一边说道:“大姐,明台的老师来上海了。明台也好久没见他了,这不就兴冲冲的去给老师接风了嘛。”   “这样啊,那我们不等他了,来来来,吃饭。”   晚饭后明镜思索半天,还是耐不住去了阿诚房里。   “阿诚啊,大姐想问你些事。”   阿诚赶紧站起来,拉着明镜坐在他的床上,“大姐,有事您就说吧。”   “你……有没有心仪的姑娘啊?”明镜却迟疑了,吞吞吐吐的问道。   阿诚一愣,赶忙笑道:“大姐,我还小呢,不急吧?”   明镜嗔怪的瞪他一眼:“你都二十七了,还小呀?明台都计划着结婚了,你总这么一个人也不行啊。”   “不是,大姐。大哥他不也是一个人嘛,您怎么就来催我了呢?要催也是先催大哥成家啊。”阿诚面上仍然笑着,心底却是泛起了苦涩。   成家,成家。阿诚早已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他完全无法想象他该怎样看着明楼成家。何况,明楼早已经将生命献了出去,还谈什么成家。   明镜闻言沉默了,阿诚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对明楼有意的,她又怎么能开得了口告诉阿诚,明楼喜欢的不是别人,正是你啊。她也只能讪讪一笑,说道:“明楼我可管不了他,难道你的事情大姐也不能做主啦?”   阿诚忙敛了心思笑着说:“哪能啊,大姐永远是大姐,是明家的大家长啊。”   明镜压下心头所想笑道:“那正好,我听人家给我介绍了一个金小姐,听说是个老师呢。好像比你大一点,但是大一点也有大一点的好处啊,知道疼人呢!你看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去跟人家见一面啊?”   阿诚连忙摆手推脱,“大姐,现在的形势您也清楚,我哪有心思考虑这些事啊,我们……过段时间再说吧。”过段时间……明楼恐怕就不在了。想到此,阿诚的心情又低落下去,喃喃的说道。   明镜见他这副样子,也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一时间沉默弥漫在两人之间。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最终明镜只是轻轻拍了拍阿诚的肩,无声无息的出去了。 第35章   夜半时分,阿诚本想趁着明公馆中其他人都睡了,抽空写些什么来抒解满心的愁绪,但提起笔却突然不知道该写什么,只是执笔在信纸上无意识的涂画着。   等他回过神来,低头细看,却发现纸上满是明楼二字。他赧然把纸张揉作一团握在掌中,为自己这样的举动而懊恼不止。   “阿诚,你睡了吗?”门外突然传来桂姨小心翼翼的声音。阿诚皱起眉,他以为其他人应该都睡了才对。桂姨这个时间来找他,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事。他随手收起掌中的纸团才出声说道:“没睡,你有事就进来说吧。”   “哎。”桂姨的声音里都透着欢喜,她轻轻地打开门进来,满怀希冀地站在阿诚身边看着他。   阿诚受不了她那种殷切的注视,不耐烦地问:“你到底有什么事,快说。”   桂姨小心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递到阿诚面前,“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一些钱,都给你。你不是想离开明家吗?妈支持你,只要别委屈了你就好啊。”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桂姨眼眶都泛了红。   阿诚愣了一下,自打桂姨回来之后,她就不断地向他示好。每天都是一副殷切的面目,他竟有些分不清是真是假。现在看着桂姨的这番举动,阿诚心下都蓄起了些许暖意。虽然阿诚不是真的要离开,可是他从小就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孩子,人家对他施五分的好,他便愿意卸下大半心防去试探着接触。何况这是他幼时当做亲人看待的人呢?虽然后来发生了那些不堪回想的事情,但曾经存在过的那些许温情还是在不期然间乱了阿诚的心思。   桂姨见他愣愣出神,心下便有了计较。她当即拉起阿诚的手强把信封塞进去,复又拍了拍阿诚的肩,“好了阿诚,没事的。”   阿诚抬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仍然没有出声。桂姨冲他和蔼的笑了笑,便转身带上门出去了。临走还不忘叮嘱一声:“夜深了,你快早些睡吧。”   阿诚瞪着手里的信封,他很清楚自己不该对桂姨产生亲近之意,可是桂姨的做法太有迷惑性,让他不自觉的想要一探究竟。   他站起身踱了几步,想去找明楼说上几句话,却又担心桂姨在外面候着他,只好强压下心思坐回桌边,望着信封出神。   明台晃晃悠悠的吹着口哨回到了明公馆,他刚同王天风道了别,心情一片大好。他刚一开门,就见明楼面色阴沉地从书房里走出来看他,把他吓了一跳。   “大哥?这么晚了你不睡觉,守着吓唬我呢?”明台没好气地说道。   明楼瞪他一眼,压低声音说道:“跟我进来,我有事跟你说。”说着便转身进了屋。   明台顿时没了脾气,带着好奇小跑着跟了上去。他最近可是憋了一肚子的疑问没人解答呢。   “关好门。”明楼坐到沙发上,翘腿等着明台发问。   明台依言把门关好,才双眼放光地坐到明楼对面,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哥,你们最近搞什么鬼啊?你和大姐真吵架啦?”   明楼又瞪了他一眼,“这事一会儿再说,我今天找你是有正事。”   明台一听,不敢再嬉皮笑脸,立刻端正了表情严肃地说:“您说。”   “你即将加入我党,而党内部对你的决定是让你离开上海,到北平去。”   “为什么啊!干什么又要让我走啊!”明台不满地嚷道。   “你安静点!非要把家里人都吵醒来?”明楼解释道:“首先,上海现在局势混乱,多方势力盘虬,党内部考虑到你是新加入的同志,对情况并不了解,而你之前的一些经历反而会误导你的判断。其次,你在军统训练班受到的训练十分重要,北平如今的形势算不得好,正急需要像你这样优秀的人才。”   明楼话锋一转,“但是你也不需要担心,你不会在北平呆太久,不过是先去锻炼一下你的能力罢了。等我死后,我还需要你回到上海来,去辅助阿诚的工作,免得他力不从心。”   “还能回来就好!”明台高兴地跳起来,突然又瞪大了眼睛看着明楼,“什……什么?什么叫等你死后?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出什么事了!”   明楼摇摇头说:“不久后我将去执行一项必死的计划,那之后的事情,就要交由你和阿诚了。”   明台不敢置信地问道:“大哥!你在两边的身份都如此重要,何况你还有新政府官员这层身份作为伪装,他们怎么会让你去执行这种任务?”   明楼移开视线,“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我们要做的就是服从命令,你不明白吗?”他怎么能告诉明台,这任务本就不是属于他的。可是既然已经决定要做,又何必昭告天下,徒添麻烦呢。   “可是!”明台还是不能接受,“大哥,大哥。能不能让我替你去?”   “胡闹!”明楼怒道:“上级派下的任务是你想改就能改的吗?何况大姐有多疼爱你你自己不清楚吗?你若是死了,大姐怎么办?”   明台不服气地嘟囔道:“可你才是大姐的弟弟啊。”   明楼无言,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可是他注定是要为信仰献出一切的。父母早亡让他不由自主地迅速成熟起来,仿佛他一直都是这个稳重的样子,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张扬的少年明楼,早已经湮灭无声了。似乎所有人都认为,他明楼本来就该是这个样子,他自己也亦然。所以,照顾大姐,陪伴大姐,偶尔向大姐撒个娇这样的事情,就留给明台和阿诚来做吧。而他明楼,就最后为他们撑起一片天吧。   明楼放柔了语调,轻声说:“明台,大姐……以后就交给你和阿诚了。”   明台怔愣地望着明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改变明楼的心意。   “若当真一去不回……”   “便一去不回。” 第36章   明楼见明台不说话了,也只是温和地笑。   “明台,还有什么问题吗?”   明台回过神来,立刻抛出了自己多日来的疑问:“你和大姐阿诚哥最近到底在搞什么?怎么我一回家就能看到你们吵架?你们演的这是哪出啊?”   “正好,我正要提醒你。桂姨是日方的高级特务,你以后在家里说话小心点,别什么都往外说。能的话最好也向着大姐那边儿,过两天我就搬出去住。”   “啊?桂姨是特务?怎么会?还有你为什么搬出去啊?”明台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明楼。   “桂姨这件事的背后太过复杂,你就别管了,记住我的话就行了。在家营造出我与你们不和的气氛,到时候我想把你们从此事中择出去就更轻松一些了。”明楼答道。   明台再次沉默了,他总算真切地理解了大哥,他能为家和国做一切需要他做的事情,不顾己身。   “大哥,我明白了。”许久,明台抬起头直视着明楼深沉的双眼,“我服从组织上的一切决断,请组织下达命令吧。”   明楼满意地点点头说:“这才像样。好了,没什么事就快去睡吧。”   “哎,这就去!”   明台掩门回了房,无人知晓明楼一个人在房中呕得天昏地暗,满地海棠花瓣已是渐渐转暗,仿佛预示着什么。   第二天明楼和阿诚像往常一样前往新政府办公厅,阿诚表现得一切正常,但明楼就是觉得他不对劲。本想趁着午休时间找阿诚聊聊,却被一个临时经济会议中途截断。   等明楼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下班的时间,他无奈地摇摇头,慢慢往自己办公室方向走去。当他经过秘书处时,却发现阿诚正一个人出神,周围的秘书都时不时地看他一眼,心里暗暗合计着这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明楼皱起眉,装出一副气怒的样子,厉声说道:“阿诚!到我办公室来!”   阿诚一惊,连忙回过神来,心里暗自懊恼自己的状态,面上却是一副不服气的表情。他狠狠瞪了明楼一眼,也不等明楼,就径直进了明楼的办公室。   明楼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也迈步跟了上去。   明楼一进屋,就见阿诚站在沙发旁一脸愧疚地看着他。   “先生,对不起。”阿诚很干脆地低头认错。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今天整个人都是昏昏噩噩的,竟然在众人面前毫不设防地发起呆来。   “你有什么错啊,就算有也就是错在从来不懂得保护自己。”明楼摇摇头,走过去拉着阿诚坐下,“怎么了?我看你今天一直都不太精神。”   阿诚看了看明楼,犹豫了半天才张口唤了明楼一声:“大哥……”   明楼听了却有些讶异,阿诚从来不在新政府中叫他大哥,一直都是以“先生”来称呼他。而今阿诚竟叫他大哥,想来恐怕确实有了他无法解决的难题。   明楼拍拍阿诚的肩,鼓励道:“有什么事你就说。”   “我好像……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阿诚眼中充斥着迷茫和不解,懵懂地看向明楼。   “嗯?发生了什么?”   阿诚伸手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信封递给明楼。   “她昨晚来找我,给了我这个。还说什么如果我真的想走,她会帮我。”   明楼打开信封看了看,发现其中有不少面值算不得小的纸币,心中顿生疑惑。但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听着阿诚的叙述。   “而且自从她回来以后,就对我太好了,真的太好了……”阿诚喃喃道,“好像我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她还把我当儿子看待的小时候。”   明楼听着阿诚的话,心里一阵疼痛。他一直以为阿诚已经彻底摆脱了那段岁月。可如今看来,阿诚心底里,对于那份亲情一直仍有着期盼。   可明楼还是皱着眉提出了疑问,“但是她在来信中,说她的日子已经过不下去了,几乎要饿死街头,境遇艰难。不然大姐也不会生出怜悯之心来,想要留下她。是什么让她在刚回到明家不久,就有了这样一笔不菲的存款呢?这笔钱的来源不得不让我怀疑。”   “何况……她是一个那样铁石心肠的人。当初她折磨了你那么长的时间……”明楼的声音染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至今仍然清楚的记得,当初那个瘦弱的,遍体鳞伤的小阿诚,“我不相信,也不敢相信她会悔过。毕竟……我赌不起让你再受一次伤了。”   闻言,阿诚瞪大了眼睛,他原本混乱的思绪在听了明楼的一席话后豁然开朗。他一直不敢相信桂姨是真的想要对他好,可是却情不自禁地想要去试探,去触摸。   而今,在明楼的分析下,他彻底看清了桂姨的面目。他死死地攥紧了拳头望向明楼,“大哥,她怎么能……?”   明楼低叹一声,握住阿诚攥紧的双手,轻轻摩挲,“好了,好了,你还有我。”   阿诚轻轻地靠在了明楼的肩上,双手回握住明楼。   他在颤抖。   明楼只是握着阿诚的手,一言不发地等着他平复下来。   许久阿诚才松开明楼的手坐直身子,红着眼眶不好意思地笑道:“谢谢大哥,我没事了。”   明楼也笑了,“你没事了就好,这钱你先收着,恐怕之后还有用处。既然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那便只能委屈你装作真的被她打动了的样子,再继续与她周旋下去。”   阿诚摇摇头说:“比起大哥,这算不得什么委屈。”明楼这些年来不知受了多少委屈,被人误解,被人谩骂,甚至被激进分子袭击。阿诚有时替明楼不平,可明楼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既然我们已经走上了这条路,这些事情就是必然的。”   明楼看着阿诚认真地说:“你是我的弟弟,让你再一次见到她,就已经很委屈你了。”   “大哥,我真的没事了,我会完成任务的。”   “好,那我就等着给你发嘉奖令了。”明楼轻笑。 第37章   预警:请读过下面这段话,并且确认自己可以接受我的观点,再继续下滑读文。   在我的设定里,阿诚一直到死间计划之后才【被动】发现了明楼的花吐症,然后上一章评论都说阿诚太迟钝了,可是我觉得啊,阿诚的人设是带有一点自卑的,我们从上帝视角来看,我们知道他们互相喜欢,可是他们自己是不知道的。   带着喜欢明楼心情的阿诚在明楼面前比较自卑,所以他看到明楼和汪曼春接触,感觉到明楼疏远他,他其实是在自己惶恐的,他是不敢去干涉的。   而且在阿诚入党之前,他就是完全不知道明楼参加了gd的,所以说我感觉阿诚对于明楼刻意想要隐瞒的事情是不会发现的。借用我小伙伴的一句话,明楼是那么了解阿诚,所以在明楼刻意隐瞒的情况下,他肯定找得到方法来瞒过阿诚。   而且花吐症这个病啊,不告诉你的话,你怎么可能想象得到会有这样的病症?连明楼自己都花了几天来接受这件事,一个从来不知道有这个病的阿诚,看到了花瓣,就能联想到了吗?   还有虽然我写的比较长,可是实际上时间线其实过了没有多久的,最多不会超过两个月,也不至于像评论说的那样,阿诚迟钝到这么久都发现不了,所以他现在就算发现了明楼不对劲,但是在明楼的刻意掩饰下,在我看来他就算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也是不会发现明楼的病的。   综上,我不会改变我的大纲,如果您还认为我的文有问题,那抱歉。   ——————————————————   尖利的电话铃声划破了静谧的夜晚,明楼被花吐症折磨得心力交瘁,刚刚入睡不久,就又突然被惊醒,只得认命地去客厅接起电话。   “喂?”   “请问是明楼长官吗?”   “是的。”   “南田长官遇刺,请您速到陆军医院。”   “什么!”明楼大惊,“好,我很快就到。”   明楼挂上电话,快步走上楼,却见阿诚正开门走出来。阿诚带着睡意问道:“大哥,怎么了?”   明楼一脸凝重地说道:“南田遇刺了,我们恐怕要去一趟。”   “什么!”阿诚惊愕地看着明楼,“怎么会这样?”   明楼摇摇头说:“具体情况我也还不清楚,我们去了再说吧。”   “哎。”阿诚点点头,回身拿了大衣便跑出门去。   车上,阿诚忍不住问道:“大哥,两边最近好像都没有刺杀南田的任务啊。”   明楼摇摇头说:“这恐怕不是我们的人所为。党内的同志和军统的人,都是受过正规训练的,一旦真的去刺杀南田,断不可能还给她留下活路。依我看,这次的事情应该是爱国的激进分子做出来的。他们没有经验,能做到这种程度实属不易。”   阿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们怎么办?”   “接下来日本人那边应该要向76号施压了,毕竟南田洋子堂堂一个课长,在上海受了刺杀,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暂时静观其变,只要不牵涉到我们的身份,就配合他们的行动。在这个过程中,如果能够保证行刺者的安全,我们也可尝试一二。”   “我明白了。”   “对了,一会儿你就留在车上吧。我恐怕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这么晚了,你正好睡一会儿。”明楼说着把自己大衣放在副驾驶座上,“天凉,别冻着。”   “大哥你干什么,我怎么能不跟你进去呢?”阿诚从后视镜里看明楼,“我不困,真的。”   明楼摇摇头说:“你不用进去,赶快睡一会养养精神,我们明天可不一定有时间睡觉了。何况,你不去,我们的戏可就更真了。”   明楼的车在夜色里飞驰着,很快就停到了日本陆军医院的大门口。   明楼冲进病房的时候,汪曼春和梁仲春全都战战兢兢地站在窗边,高木正气急败坏地数落他们。   “南田课长可是特高课的长官,你们是干什么的,连长官的安全都保证不了?我们养你们干什么?”   梁仲春和汪曼春心里叫苦,特高课的长官每次出行的时候,身边跟着的都是他们日本宪兵队的人,怎么现在出了事儿反而怪在他们76号的头上了?但是他们不敢说出口,只能不停的道歉。   “高木长官,对不起,明楼来迟了。”说话间明楼还喘着气,一副马不停蹄赶来的样子。   高木摆了摆手,扔下梁仲春和汪曼春走过来,“明楼长官,这特务委员会你可是副主任。你说说,你这些手下是怎么做事的?”   明楼连连躬身赔着不是,“是是是,高木长官您别生气,明楼知错了,这次确实是我驭下不力,才导致南田课长遇刺的情况出现。同时我也请您给我们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我保证,一个星期之内找出凶手!”   明楼一番话说得圆滑,高木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只好点点头说:“好,就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找不出人来,你们特务委员会就等着换人吧!”   明楼转过头瞪了梁仲春和汪曼春一眼,厉声喝道:“你们!还不快谢谢高木长官!”   “多谢高木长官给我们机会!”梁仲春是多精明的一个人,见状立马笑成了一朵花,不住的向高木道谢。   汪曼春嫌恶地瞪了梁仲春一眼,看了看明楼,才不甘心地道谢。   明楼领着二人从陆军医院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是大亮。站在医院门前,明楼一眼看到了自己的车。透过车窗,他看到阿诚正盖着他的大衣缩在驾驶座里睡觉,明楼压抑了一晚的心情这才明朗了些。   他回过头看着二人问道:“去办公厅,需要我载你们一程吗?”   梁仲春赶紧摆手,“不劳明长官帮忙,我有车,有车。”   明楼点点头又看向汪曼春,“曼春,你呢?”   “师哥。”汪曼春淡淡的看了明楼一眼,本想拒绝,又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梁处长有车,我可没有,就麻烦师哥带我一程啦。”   明楼没有什么异议,点点头说:“那走吧,我们赶快回办公厅去。”   梁仲春跟明楼道了别,就上了自己的车。汪曼春挽住明楼的胳膊朝明楼的车走去。明楼皱起眉说:“曼春,我以为我们已经说的很清楚了。”   汪曼春点点头,“是啊,你不喜欢我,喜欢阿诚。我知道啊,有什么问题吗?”她低头看了看两人挽在一起的手,笑道:“不是吧,好歹你也是我师哥,做不成恋人连手都不给碰了?”   明楼无奈,也不再多言,带着汪曼春来到车旁,还是挣开了汪曼春才敲了敲窗户。   阿诚盖着明楼的大衣,蜷缩在驾驶座上,睡得很不安稳。恍惚间听到响动,阿诚立刻警惕地睁开双眼,看到是明楼才松了一口气。转眼又看到明楼身边跟着的汪曼春,心里一紧,连忙开门下车。   “汪小姐,早上好。”阿诚的眼神在两人挽着的手上转了一圈,又移向了其他地方。   “阿诚,师哥叫我们去办公厅,我没有车,麻烦师哥带我一程,你不介意吧。”汪曼春笑吟吟地说道。   阿诚摇摇头说道:“汪小姐说笑了,我不过是一个秘书,怎么会对长官的私事有意见呢。”   “那就好。”汪曼春满意地点点头,回过身拉住明楼的胳膊,“师哥,那我们快走吧。”   明楼不着痕迹地移开她的手,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一路上,汪曼春总想挽着明楼,明楼不厌其烦的一次次挣开。到最后明楼终于忍不住了,皱眉说道:“曼春,我真的很累了,你让我歇一会儿,好不好?”   汪曼春这才不甘不愿地安静下来,明楼抬手撑着头阖眼养神。阿诚见状,减缓了车速,想让明楼能多休息一会儿。   ——————   说实话啊,我认认真真推敲了好久才敢拿出来写的故事,就被人认为不严谨和ooc,其实是很难过的   我承认我有一些ooc的地方,但也没把阿诚写成一个迟钝的人吧……   需要点(xiao)安(红)慰(xin)来让我知道还有人喜欢我的故事qwq   ↑这个人不要脸啦   谢谢大家? 第38章   阿诚刚一把车停下,明楼便睁开了眼。他没出声,只朝阿诚点点头,便带着汪曼春下了车,走进了新政府办公厅。   梁仲春已经候在明楼的办公室了,见他们进来,连忙迎上来。   明楼几乎一夜未睡,疲劳让他胸口的花瓣又躁动起来。他没有说话,径直走到桌边坐下,闭目平复了一会儿才睁开眼。   “南田课长遇刺,这是我们都不愿看到的事情。而今,我们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来找出这些可恶的抗日份子。我希望你们能暂时放下你们二人之间的所谓恩怨,精诚合作,共同度过此次事件。”   梁仲春率先表态,“是是是,我跟汪处长那平时都是闹着玩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定当不负明长官重望。团结协作,迅速找出抗日份子,以儆效尤!是吧,汪处长。”说着话他扯了扯汪曼春的袖子。   汪曼春不理他,但也点了点头,“师哥,你放心。我还不至于这么没有水平。我会和他好好配合的。”   明楼点点头说:“我当然相信二位,说实话,昨晚我接到通知时,真是惊讶的很啊。没想到现在的抗日份子已经猖狂到这种地步了,我一想到今后,可能我还在睡觉就已经被人取了性命,就实在后怕。我希望你二人今后一定要加大对抗日份子的搜查力度,决不能放任他们继续逍遥下去!”   “是!定不负明长官重望!”梁仲春挺直了背高声说道。   “好了,去行动吧,务必在一周内找出抗日份子。”明楼想了想又说:“曼春,你留一下。”   梁仲春离开了,汪曼春站在明楼面前盯着地面。   明楼叹了口气说:“曼春,我最近真的是被折磨得心力交瘁,你但凡还对我有一点同情,就不要再做这样幼稚的事情出来了。”   汪曼春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你应该知道,我命不久矣,你又何必再给我徒添烦恼呢?”   汪曼春不情愿地点点头,“对不起,师哥。”   “说什么对不起,我倒要感谢你,能让我轻松一些呢。你看看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回去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闻言,汪曼春眼中闪过一丝光芒,却没再说什么,只是冲明楼笑了笑,“知道啦师哥,那我也走了。”   明楼点点头,起身送汪曼春到门口。   汪曼春刚一离开,明楼就锁上门转身去了卫生间。   片刻后,明楼对着一地的花瓣怔怔出神。今天汪曼春搂上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就想挣开,生怕怕阿诚看到。可是现在想来,阿诚怎么会在意这等小事?   明楼自嘲地笑笑,摇摇头起身收拾了花瓣回去批改文件。   晚间明楼回到家,就看到明镜面色不善地等着他。还不等明楼出声询问,明镜就悠悠地说道:“听说明大长官最近又和76号的汪处长打得火热啊,我明家的规矩明大长官不会忘了吧?”   “大姐,您怎么知道的!”明楼猛地转头看向阿诚,“你告诉大姐的?”   阿诚耸耸肩,无所谓地说道:“大姐上午打电话找你,汪处长正在你办公室,我当然把情况如实告诉大姐了。”   “你!”明楼瞪眼,“你怎么能把我的事情告诉大姐!”   明镜一听就不乐意了,提高声音说:“明楼你什么意思,你要还是明家的人,我就有权利知道你的事情。”她把阿诚拉到自己身边,“你怪阿诚干什么,阿诚只不过告诉了我一些情况罢了。要是你没做,你还怕我知道?”   “大姐。”明楼无奈,“我和汪曼春真的没什么,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   “逢场作戏?”明镜瞪大了眼睛,“明楼,你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呀。你每次都说你跟汪曼春没感情,是逢场作戏,但我看来你们是越走越近了!你自己说说,自从你回到上海来,你偷偷地和她见过多少次啦?我不说你,你不知道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大姐!我明楼是那样的人吗!”明楼气道,“算了,反正我跟您也说不通。我走,我走还不行吗!您就带着您的两个好弟弟过吧!”说罢明楼瞪了阿诚一眼,一把抓起衣服冲出了明公馆。   明镜傻眼了,她抓着阿诚问道:“他,他这是什么意思啊?”   阿诚笑了笑,做出一副关切的样子扶着明镜,“大姐,大哥的意思是他不在家里住了。”   明镜像脱了力一般坐回沙发,掩着面伤心地哭了起来。   “他怎么能这样啊,我不过是说了他两句,他就走了?”   “阿诚,你说我有错吗?我不就是看不惯他去新政府做那个什么官吗,不就是让他少跟汪曼春来往吗。我有什么错啊!”   桂姨在厨房里听了半天,这时候赶快跑了出来,抓住明镜的手连声安慰道:“哎呦大小姐,您可别哭了,这明长官确实做的不对,您可别伤心了。”   阿诚站在桂姨的身后,嫌恶地看了看她,才出声说道:“大姐,您别难过了,早点休息吧。”说罢他伸手扶起明镜,“来,我陪您回去。”   明镜擦着眼泪,依言跟着阿诚上了楼。   明楼出了门,开着车回到了新政府,他斜靠在沙发上,低低地笑起来。大姐这次给了他一个绝妙的时机,让他能从家里搬出来,暂时不用费尽心思地去和明镜吵架,晚上他也不用刻意的压低自己呕出花瓣的声音了。   明镜拉着阿诚的手,着急地问道:“阿诚啊,你事先可没跟我说明楼有这一出,这可怎么办啊?”   阿诚面色凝重地摇摇头,“大哥也没告诉我,只能等明天上班了我再去问问。”   明镜本想嘱咐阿诚好好照顾着明楼,又想起阿诚根本不知道明楼的身体状况,只好转了个弯才说:“你明天记得叮嘱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别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   “哎,大姐我明白,您快早些休息吧。” 第39章   第二天一早,阿诚按耐着焦急的情绪,谈笑如常地陪明镜吃过早餐,才开了家里的另一辆车去了办公厅。   “明长官,我进来了。”虽然阿诚在家耽误了一段时间,但他到办公厅的时候还是没到往常上班的时间。他猜想明楼应该还在睡觉,怕贸然闯入会惊了他,故而站在门口提高音量说道。   “阿诚?”明楼的声音有些惊讶,“进来吧。”   阿诚也没想到明楼醒着,愣了一下才开门进去。明楼正坐在办公桌后写着什么,金边眼镜下浮着一层浅浅的青色。   “怎么来这么早?还没到上班时间呢。”明楼笑着看他。   “还说呢!”阿诚瞪了明楼一眼,“你这是演哪出啊,昨天在家我不好出来追你。惦记了一晚上,一大早就醒来了,可不就来这么早了。”   闻言明楼叹了口气说:“我也是没有办法啊,死间计划前夕,我要筹划的事情还有很多。在这个当口还要想着怎么跟你们吵架,实在太累。这不是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既让桂姨看到了我们的情况,又能让我省点心,住这儿也没什么不好的嘛。”   阿诚语塞,明楼从不轻易说自己累,现在如此坦诚的告诉他,恐怕确实已经力不从心了。阿诚心下一沉,仔细去看明楼,才注意到他眼中满布的血丝和眼眶处的青黑。再仔细些,阿诚突然发现,明楼好像太瘦了,原本还圆润的脸庞已经变得瘦削,隐隐看得到颧骨。   阿诚心中生疑,有些不确定地问:“大哥?你什么时候起来的?”   明楼目光闪躲了一下,想了想还是坦白了,“我还没睡呢。昨天晚上回来以后,想着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多做些部署,没想到这正写着呢你就来了。”   “大哥!”阿诚气急,“你怎么能这样啊!”   明楼安抚地笑笑,“不就是一晚上没睡觉嘛,之前我们在巴黎执行任务的时候,不也经常两三天不睡觉的吗?怎么现在你倒因为这个管起我来了?”   “那时候你还年轻呢!何况你是一晚上没睡吗!”阿诚却不买他的帐,“你现在是什么身体状况你不知道啊!动不动就头疼,还经常不吃饭,铁打的身子也经不住你这么折腾!”   明楼好脾气的赔笑,“是是是,我错了行不行?今天晚上就好好睡觉,行吧。”   “不行!”阿诚挑眉瞪着明楼,“你现在就去睡!”   明楼皱眉,“快到上班时间了,我就不睡了。等午休的时候我再睡,这样可以吧。”   阿诚今天却异常的坚定,拿走明楼手中的笔强硬地说道:“不行,有工作来了我给你挡着,你现在就去睡。”   “行行行,我真是怕了你了。”明楼无奈地起身躺到沙发上,“我睡一会儿,等上班时间到了你来叫我。”   见好就收是阿诚一贯的作风,见明楼终于松了口去睡觉,他面上也带了笑容,“好的,我一会儿进来叫你。”话是这么说,叫不叫还不是在他嘛。   阿诚坐在秘书处,迅速地处理好了一些琐事,趁着上班前的时间发起呆来。   他觉得明楼最近有些奇怪。过年之前,他明明感觉到明楼有意疏远他。可过了年,明楼又好像还是原来的明楼,还是他的大哥,没有任何变化。但是明楼又确实不太一样了,他开始长时间的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也不允许他随意进出。阿诚突然想到,明楼已经很久没在他面前吃过饭了,他总是说自己不饿,然后在晚餐时间躲回书房。   越是这么想,阿诚心中的疑团就越大,他隐隐觉得明楼肯定有什么事瞒着他,却毫无推想的头绪。   明楼睡了半个小时,就突然惊醒。他坐起来攥拳抵着额角,大口地喘着气。近来他的精神愈发差了,总是睡不了很久,他也就干脆又起身回到桌旁。   等到日上三竿,阿诚才慢悠悠地晃进来叫他。看见他又坐在那儿写写画画,阿诚大步走过来瞪着他,“先生,您应该在睡觉才是。”   “醒了啊。”明楼无奈,“总不能我睡醒了还躺着吧。”   阿诚说不过他,只好摇摇头问道:“早晨还没吃饭吧,先生想吃点什么?我去准备。”   明楼摆摆手,“已经上班了就算了,今天的工作也还没处理吧,中午一起吃吧。”不给阿诚继续说下去的机会,明楼又说:“好了,没什么别的事就去吧。”   见明楼这副样子,阿诚纵有再多不满和心疼也只好作罢,转身离了明楼的办公室。   “我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连一个小小的抗日份子都抓不到!你们说!以后我还怎么能信任你们?”今天整个新政府经济司都笼罩在阴云下,明楼一大早就把7号的两位处长叫来骂了个遍,那暴怒的声音让外间的人都胆颤。   “哎,我听说啊,明长官是因为被他大姐赶出来了,所以拿他俩撒气呢!”有不安分的人左右问道。   “也不全是吧?这次南田课长遇刺确实是件大事,我可听说明长官在特高课那边保证了,一个星期内找到凶手。谁知道76号这两位这么不给面子,明长官生气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另一个八卦的秘书立刻凑上来,神神秘秘地说。   正当秘书处众说纷纭,越说越离谱之时,明楼办公室的门砰的一声打开了,汪曼春和梁仲春走了出来。   “你们最好给我上点心!不要逼着我对你们动粗!”明楼紧随其后走出来,眼神阴鸷地扫了众人一眼,“我请你们来,是来做我的秘书的,不是养你们说闲话的!如果这么闲的话,我不介意你们一起来找我说!”   闻言,秘书处众人一哄而散,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去触明楼的霉头,只有阿诚还担心地看着他。   明楼叹了口气,对着留在原地的阿诚说道:“阿诚啊,给我倒杯咖啡来。”   “好的,先生。” 第40章   在被明楼反复训斥之后,汪曼春和梁仲春下了极大的辛苦,去寻找那个对南田洋子开枪的抗日份子。他们昼夜不休地安排了一次又一次的地毯式搜索,终于在城南的小弄堂里找到了躲藏多日的人,立刻带回了76号去。   明楼抽空去看过一次,是个年轻人。虽然落到这般境地,倒也还是很有骨气,不管汪曼春问什么,回复她的都是沉默。   那一抢打在了南田洋子的右肩上,贯通伤,不是特别严重。手术后的第二天人就醒了,一听说抓住了人,就马不停蹄的坐车去了76号。   南田洋子到76号的时候,恰好明楼也在。   明楼一见南田洋子,就摆出一副愧疚难当的表情来,“南田课长,实在抱歉。我代表76号向您道歉,没有在第一时间抓出凶手,而是拖延了如此长的时间。”   南田洋子摆摆手,“无妨,我知道这不是你们的错。怎么样,人呢?”   汪曼春赶忙接话:“人还在审,没想到他嘴还挺硬,什么都不肯说。”   “带我去看看。”   汪曼春阻止道:“南田课长,您的伤还没好,就不要担心这些小事了吧?”   南田洋子一瞪眼,问道:“你认为这是什么小事?我差点就被一个可恶的支那人枪杀了!”   明楼拦住激动的南田洋子,给汪曼春使了个眼色,“曼春,既然南田课长想看,你就带课长去看看。”   “是。”汪曼春不再多言,领着南田洋子向刑讯科走去。   阴冷和血腥是这里的主旋律,不见天日的屋子里明晃晃地燃着一盏白炽灯,刺眼的灯光照着人的脸色一片惨白。空气中弥漫着烟尘,笼罩着整个房间,使人看不清虚实真假。   那个被抓回来的人被铐在椅子上,浑身上下遍布着数不清的伤痕。汪曼春挥了挥手,旁边一个人上去泼了一桶水,那人才悠悠醒转。眼神空洞,毫无焦距,直到看到汪曼春身后,正饶有趣味看着他的南田洋子,目光中才迸射出宛如实质般的杀意。   汪曼春见这人终于有了反应,心中大喜,拿起一旁的鞭子挑起人下巴,淡淡的问道:“说吧,你到底为什么刺杀南田课长,你是哪方的人。”灯光照射在她的面庞上,投下浓重的阴影。她的眼睛隐在阴影里,明楼看不清她的目光,只觉得现在的汪曼春陌生极了,并非从前他所熟悉的那个小家碧玉的少女。   那人的目光死死盯着南田洋子,咬牙切齿地说:“我哪边的也不是,我就是看不惯这些小日本在我们的地界上嚣张跋扈!”嘶哑的声音却饱含着怒火。   一直静观的南田洋子突然笑了,她迈步走到这人身边,伏下身子,“你是谁,说出来。我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   那人呵呵笑起来,转过头啐了一口血,“妈的,既然你这么想知道,我就告诉你!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老子是中国人!”   听着前一句话,南田洋子还满意于这人的配合,再往后听才反应过来。她气急败坏地拔出自己的抢,凶神恶煞地顶在那人太阳穴上,“混帐!我现在就杀了你!”   “哈哈哈哈哈哈!”那人却是毫不示弱地大笑起来,“老子早不想活了,你杀了我吧!”话音未落,南田洋子扣动扳机,了结了他的性命。   南田洋子嫌恶地掏出手帕擦枪,“冥顽不灵。”说着话,她转身离开了这里。   失了枪杆的支撑,那人的身子顿时歪倒下去,鲜血从太阳穴汩汩流出,染了一地血色。有训练有素的人进来收拾现场,很快屋里便又是一片整洁,仿佛那人从未出现过一般。   汪曼春不甘心地看了看明楼,暗自腹诽南田洋子什么都不懂,这人若是让她继续审下去,绝对能挖出更多有用的情报。南田洋子太冲动了,居然就这么杀了这个人。   明楼在旁边静静地看完了全过程,但他却丝毫不能阻止。他知道这人确实不是任何一方的人,只是有着一腔爱国热血。他只能暗叹一声,为这样一个热血的中国人默默哀悼。   他冲汪曼春摇了摇头,现在最重要的并不是这人的身份,而是让南田洋子满意。这个人既然是被南田洋子自己杀掉的,那么之后的责任也就不在他们76身上。   他转身跟上南田洋子的脚步,出言问道:“听说您要调回南京去?”   南田洋子点点头,面色冰冷地说:“是的,他们认为我受伤了,就不适合继续留在上海主持工作。可恶!如果我是一个男性,他们绝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明楼安抚道:“课长说笑了,您是我所见过的最有作为的女性了,绝对有巾帼不让须眉之气概。他们恐怕也是考虑到您的身体状态,怕您太过劳累,故而才有此番决断。”   明楼这番话说进了南田洋子的心里,让她觉得好受了不少,她停下脚步看向明楼,“哦?明长官这样认为?”   明楼笑道:“那是自然。自明楼回沪以来,就一直敬仰课长之无上风采。此番您调离上海,实在令人叹惋。不过我相信,等南田课长的伤一好,您就会回来复职的。”   南田洋子满意地点点头,皱眉说道:“我自幼崇尚武道,长大后一心为国效力。我一定会回到上海的。”   明楼颔首,“明楼静候南田课长的回归。”   南田洋子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她想了想,露出笑容说道:“我没有想到和明长官能聊的如此开心,看来我们已经可算是朋友了,那明长官就不要叫我课长了,如何?”   “当然,那我称呼您为南田小姐可好?同样,您也不必再称我为明长官了。”   “好的,明先生。”   处理完刑讯科的事刚快步跟上来的汪曼春恰好听到了这段对话,眼中有些许诡异的神色一闪而过。   直觉告诉她,这个南田洋子突然对明楼如此上心,指不定有什么心思。而且照汪曼春看,南田洋子像是对明楼动了心的样子,她暗暗决定以后要多加防范。 第41章   在等待南田洋子正式调任下放期间,她好像真的将明楼视作了朋友,时不时就来约明楼出游。有时是听戏,有时是看电影,但南田却又不做任何的表示,只搞得明楼一头雾水。   南田洋子的调任很快正式下批,临走时明楼出于礼貌,带着阿诚前去火车站送她。   等到高木等人都走后,南田洋子突然叫住同样准备离去的明楼,挥手摒退身边跟着的宪兵,才压低声音说:“我已得到线报,接替我来沪上任的,是战争指导课高级顾问,藤田芳政。”   明楼目光微闪,不发一言,静等着南田洋子的下文。阿诚目光探究地看向南田洋子,不明白她站在什么立场上说出这番话。   “我和藤田也算旧识,此人一向阴险狡诈,你们万万小心应对。”   “多谢南田小姐好意,只是明某人一向兢兢业业,竟不知有何需要应对之处?”明楼心念电转,飞速思考着南田洋子的言下之意。   “我想明楼先生向来聪慧,有些话不必我说的太多。此外,你家的佣人桂姨,是我们的高级特务。”说完这番话,南田洋子不等明楼反应便转了身,“我言尽于此,望明先生好自为之。”   南田洋子抬步离开,留下面面相觑的明楼和阿诚。她的背挺得很直,满头乌发妥帖地盘在脑后,一身裁剪得当的军装衬得她线条硬朗分明,但明楼却好似读出了几分萧索的意味。   南田洋子的示好太过突然,明楼还无法推测出她的意图,但应该可以确定,南田洋子对他们并无恶意,甚至有一些亲近之意。   正当明楼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阿诚突然面色古怪地看着明楼,看得明楼浑身不自在。   “怎么了阿诚,你想到了什么?”明楼心下疑惑,赶忙发问。   “大哥……”阿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南田她……不会是喜欢上你了吧?”说完,阿诚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你胡说什么,南田洋子可是个日本人。”明楼皱眉,对阿诚的天马行空十分无奈。   “可是!”阿诚十分不甘心地争辩道:“那你怎么解释这一个星期来她的举动?我……汪处长看了都要吃醋了吧。”差点说出不该说的话来,吓得阿诚一身的冷汗,赶忙止了话音,转而提起汪曼春。   明楼奇怪地看了阿诚一眼,却没把阿诚的话放在心上,毕竟他和汪曼春早就没什么关系了。“那是因为南田洋子去76号的时候心情不佳,我劝慰了几句,不想她竟因此有意与我交好,我自然没理由放弃这大好的机会。何况这跟汪曼春又有什么牵连,我不是早和你说过,我和她已经没关系了。”   “那她这是什么意思啊,就算有心与你交好,也不大可能将如此重要的消息就这么透出来吧?”阿诚还是不解。   明楼摇摇头说:“这不是我们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了。既然南田洋子通知我们,接任她的人将是藤田芳政,不管是真是假,我们都该早做打算。好了,我们回办公厅。”   “是,我明白了。”阿诚随着明楼离开车站,驾车载明楼驶上回新政府的路。   阿诚一边开车,一边想着明楼刚才说的话。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这样的占有欲是可怕的,可是他就是看不了明楼身边有其他人的出现。每次看到汪曼春笑魇如花地挽着明楼,他心里就一阵难过。这一个星期来,他看着南田洋子和明楼谈笑,更是难受得紧。   可是他也清楚,就算再怎么不愿,他也是离不了明楼的。他甚至想过,如果以后明楼成了家,他就收好自己的心思,安安分分地做大哥的管家,看着他幸福美满,这样就好。   但大哥刚才亲口否认了他和汪曼春,还有南田洋子的关系,这让阿诚心里一阵安慰。他不禁想,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还能在明楼身边厚颜无耻地多呆上一刻?   怀着这样的心思,阿诚偷眼从后视镜中观察明楼,却看到明楼症眉头紧皱,双眸微阖,死死地按压着太阳穴。   “大哥?”阿诚心下一紧,连忙出声询问,“头又疼了?”   明楼正疼得厉害,实在是没力气出言安抚阿诚,只是低低地用鼻子发了个气声出来。   阿诚见状,急道:“大哥你等等,我们马上就到。”说着便一脚油门踩下去,车飞速地穿过街道,却仍旧平稳。   阿诚一路飞驰到了新政府办公厅,急匆匆地催着明楼回办公室,面上又不能表现得太热切,只能一脸冷淡地跟着明楼进了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阿诚反手锁好门,扶着明楼坐在沙发上,才转而站到明楼身后,双手覆上人微凉的额角轻柔按压。   明楼眉头紧锁,竭力忍耐着一阵阵撕裂般的头疼。自从染上花吐症之后,他的头疼也跟着剧烈起来,连他都时常疼得受不住,隐忍地咬紧牙关强忍,但他却未料到今天会被阿诚撞见这般狼狈模样。   阿诚一边按,一边就觉得奇怪。虽然明楼这头疼已是老毛病了,但从前却从没像最近这样频繁激烈。他前几日已经见到明楼吃药如吃饭的样子,今天又体会到明楼越发严重的头痛,心里不禁泛起了忧虑。   想来应是明楼太不注意保养身体的缘故,自回国以来,明楼就时常彻夜无休地劳作,可阿诚却没办法劝说明楼,尤其是在明楼决定执行死间计划之后。阿诚暗暗决定,以后要多做些调养身子的药膳来给明楼吃,转而才又想到,明楼已不在家中住了。   想到此,阿诚更是一阵难受,他悄悄低头去看明楼,却发现明楼竟已平缓了呼吸,靠着沙发睡着了。   阿诚轻轻收回手,去旁边的柜子拿了薄毯出来给明楼盖好。阿诚并不准备叫醒明楼,他太累了,偶尔休息一下,也未尝不可。 第42章   阿诚刚刚开着车回到明公馆,正要脱下大衣,阿香就举着电话叫他,“阿诚哥,有一位梁先生找你。”   “哎,这就来。”阿诚一边应声一边走过去,心里忖着,这梁仲春这么晚了打电话来,肯定没有什么好事。   “喂?”   “哎呦阿诚兄弟啊,我又要麻烦你点事啦。”梁仲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哦?这次又是什么事?”   “嗨,还不是那海关,自从明长官上任以来,查得就特别严。这不,我的几箱货就又卡在哪儿了,还得请你亲自出马来帮我搞定这事啊。”   闻言,阿诚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沉声道:“哦?这次又是什么货?”   “这…也就是些生鲜水果嘛。”   “以你梁处长的本事,生鲜水果能卡在海关?”   “还……还有一些药品。”梁仲春讪笑。   “哦?”阿诚却不轻易饶过他。   “行行行,我怕了你了。还有军火,行了吧!”   闻言阿诚挑挑眉,装着严肃说道:“这次,我要四成利。”   “你抢劫啊你!”梁仲春气得跳脚,忍不住骂道。   “那梁处长还是找别人合作吧。”说着阿诚就要挂上电话。   “哎哎哎!行,四成就四成。祖宗啊,你快来行不行?”梁仲春无奈地妥协,小命总比利润来得重要。   阿诚满意地点点头,问道:“在哪儿。”   “吴淞口码头,我在这儿等你。”   等阿诚驱车到达吴淞口码头,时间已近深夜。梁仲春站在车边,正心急地转来转去。阿诚下了车走过去,调侃道:“梁处长,这大半夜的不在家好好休息,还要出门工作,实在感人。”   梁仲春却没心情和他扯皮,见他来了就一把拉住他,“快,阿诚兄弟,我等你好半天啦,快进去帮我打点一下。”   阿诚见他这副样子,只好先进了海关总署的办公厅。   不多时阿诚便走了出来,梁仲春见状赶紧迎了上去,“阿诚兄弟,怎么样了?”   “我这么大老远跑来,你说怎么样了。”阿诚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梁仲春一听这话便放心了,凑到阿诚身边谄笑道:“哎唷唷,谢谢阿诚兄弟啊,要不……我请你喝一杯?”   阿诚闻言点点头,反正大哥不在家,没有需要他的地方,回了家也是心烦,不如和梁仲春出去坐坐。何况对于今晚的事,他还有话想问梁仲春。   “行啊,走吧。”   梁仲春带着他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酒吧,“这儿人少,清净。”   阿诚点点头,跟着他落座,才发现这里是上海一位红色资本家经营的酒吧,他不由得多看了梁仲春一眼。   阿诚端起酒杯轻酌一口,出言问道:“你这些货什么来头,这么急?”   梁仲春四下观望了一下,确认无人注意,才低声道:“军火药品都是要送去香港的,那边有共党的人接。”   “什么!”阿诚惊愕地瞪大眼睛,他早知道梁仲春不是真心帮着日本人,但他也万万没想到梁仲春是在帮着这边。   “哎呦我的祖宗啊你小点声!”梁仲春吓得差点跳起来。   阿诚点点头,目光探寻地盯着梁仲春。   梁仲春被他看得发毛,不自在地说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真的?”阿诚挑眉,他刚还在想,梁仲春莫不是组织的一员?没想到转眼这梁仲春就承认了他的猜想。   梁仲春严肃起来,低声说道:“梁仲春,代号钟楼,负责上海区物资调配和运输。”   阿诚皱眉,“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你的目的是什么。”   梁仲春笑道:“因为我的上线前不久知会我,你是青瓷,是眼镜蛇的副官。”   “你的上线是谁?”阿诚仍不肯轻易相信他。   “游隼。”   至此,阿诚才完全相信了梁仲春的话。但他还是觉得惊异,游隼和钟楼这两个代号他时常见到。而游隼和明楼同是共党在上海的高级干部,但他们一个管理伪装谍战,一个管理情报物资调配,倒是从来没有见过面。他完全没想到,钟楼竟是76号的行动处处长,梁仲春。   “你现在向我坦白身份,大约是需要合作,而我不可能擅作主张。我希望你明天去一趟新政府办公厅,把这些话向先生再讲一遍,我相信先生还有一些问题需要确认。”   梁仲春忙不迭地点头,“我知道,我这也是今天恰好有机会,就先来告诉你,毕竟我们以后合作的机会还有很多。”   阿诚点点头站起身,说道:“多谢梁处长款待,夜已深了,阿诚不便叨扰,不如我们明日再聚?”   梁仲春早收起刚才那副严肃认真的神情,满脸献媚讨好之色,“是是是,今天麻烦阿诚兄弟了。明天!明天我去找你,咱们吃顿好的。”   与梁仲春分开,阿诚开着车慢悠悠地驶向明公馆。得知了这样的大事,他简直恨不得立刻前往新政府去告诉明楼。但他深知现在并不是好时机,只能反复地思考着。   回到明公馆,阿诚却见明镜正斜倚在沙发上睡着。他赶紧上前叫醒明镜,问道:“大姐,怎么不回房,在这儿睡着了?”   明镜睁开眼,见是他回来了,才舒了一口气,没好气地拍他一下,“我这不是在等你回来嘛,明楼走了,这家都不像个家了。你还整天地不着家,下了班还要三更半夜地往外跑,叫我怎么放心啊。”   闻言阿诚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明镜居然是在等他回家,心中不由得泛起一股暖意,他赔笑道:“大姐,我这也是为了工作嘛,您可别生气啊。”   “我哪里是在生气呀,要气也是气明楼,不懂得心疼你,把什么事都交给你做。”   阿诚摇摇头说:“好了大姐,我们不说这个。这么晚了,我也回来了,您还是快回去睡吧。”   明镜打个哈欠,点头附道:“也是,确实晚了。”她站起来,一边拉着阿诚上楼,一边说道:“你也是,以后可不要这么晚回来了,世道乱,多不安全。”   “诶,大姐我明白。” 第43章   第二天一早,阿诚就迫不及待地前往新政府办公厅,想与明楼分享昨晚得到的讯息。   阿诚到的时候,明楼刚刚处理好花瓣,才像没事人一样走来给阿诚开门。   “大哥,游隼有消息。”   明楼挑眉,他昨天刚刚收到了钟楼发来的电报,约今天见面,还说见面地点会有人告诉他,阿诚就来报告有了消息。   他走到桌后坐下,认真地看向阿诚。   “大哥,我昨天晚上去码头帮梁仲春打点,结束后他请我去喝酒。他告诉我,他就是钟楼,而他的上线,是游隼。”   “可信吗?”明楼皱眉问。   “应该是可信的,昨天梁仲春表现出的状态和他平时不同,一看便知与我们同样善于伪装。而且他说出的情况与我们了解到的不差分毫,故而我觉得,他确实是钟楼。”阿诚分析道。   明楼点点头,“那他没告诉你谁是游隼?”   “没有。”阿诚摇头,“我让他今天来与您细谈,所以许多问题没有问。”   “我知道了,你先去吧。等他来了你跟着进来就行。”   “哎。”   直到傍晚,梁仲春才来到新政府办公厅,美其名曰汇报工作,拉着阿诚进了明楼的办公室。   “梁处长请坐。”明楼好整以暇地坐在桌后。   梁仲春不像往常那样谄媚讨好,点点头便坐了下来。   “我想阿诚已经把事情向您汇报过了,梁仲春,代号钟楼。”梁仲春欠了欠身,介绍自己。   “明楼,眼镜蛇。”   “明长官,游隼因一些突发状况,暂时离开了上海,走前他嘱咐我与你们见面。之前您与游隼分管不同方面,故而未曾谋面,我也是近日才得知您和阿诚的身份。不得不叹服您二位的伪装天衣无缝。”   “梁处长过誉了,您平常的表现也让人完全想不到你会是我党内部人士啊。”   闻言,三人相视而笑。   明楼站起身,伸出手来,“初次见面,希望我们合作愉快。”梁仲春也站起来握住明楼的手。   “我还有个问题想请教。”三人分别落座,明楼开口问道。   “您说。”   “游隼到底是谁。”   梁仲春摇摇头说:“抱歉明长官,游隼的身份暂时还需保密,这是游隼的意愿,也是上级的命令。”   明楼理解地点点头说:“也是,反正他现在人不在上海,知道了也没有什么意义。但我希望等他回来后,能安排一次见面。”   “当然,等他回来后,我想我们的合作将会更多。”梁仲春意有所指地说道。   “那你现在需要我们提供什么帮助?”阿诚问道。   “我主要负责的是物资的调配和运输,但上海最近查得是越来越严,还需要阿诚兄弟多多照拂啊。”梁仲春又恢复了那幅精明的样子,冲着阿诚笑道。   “那我们五五分成?”阿诚也笑起来。   “明长官你瞧瞧!狮子大开口啊!”梁仲春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说。   明楼笑着看他们吵闹,也不出言阻止。   新任特高课课长藤田芳政抵达上海,走马上任。明楼作为特务委员会副主任,很快就受到召见。   明楼缓步走进藤田芳政的办公室,便见到一个精干的老人正腰杆挺直地坐在会客沙发上候着他。见他进来,便微笑着说:“这位想必就是明楼先生了,久仰大名。”   明楼微微欠身,“明某人不过一个经济司顾问,何足挂齿,藤田长官才是真正让人敬仰啊。”   “哎,这话可不对。”藤田芳政摇头,“经济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能有明先生这样博闻强识的得力干将,实是我大日本帝国之幸事啊。”他这番话,既夸了明楼的能力,又起了拉拢之用,让明楼不由得赞叹此人的语言技巧。   “藤田长官过誉了,既然您看重我的能力,明某人自然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不辜负您的厚望。”   藤田芳政满意地点点头,指了指沙发说:“明先生请坐吧。”   明楼依言坐下,不动声色地等着藤田芳政的下文。   “我听闻明先生还兼任着特务委员会的副主任?”   明楼颔首,“是的,多亏汪主席抬爱,才让明楼任了这么个职位。平日里的大小事宜皆有两位处长替我分忧,我倒是惭愧极了。”   藤田芳政摇摇头说:“你还是应该多多注重这方面的事情,要我说啊,经济是永远放在那儿的事情,但抓捕抗日分子就不是了。这件事情瞬息万变,是更应该关注的问题。”   明楼蹙眉反驳道:“藤田长官此言差矣。以我愚见,经济从来是最为重要的一环,如今上海能有这样风调雨顺的景象,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经济局势稳定。若是经济动荡,百姓的生活就会被破坏,到时民不聊生,实在痛哉。”   藤田芳政被说得哑口无言,只好不悦地点点头转移了话题。   “其实今天找你来,不光是谈论经济方面的事情,我还想与您说说您的助理阿诚。”   “阿诚?他怎么了。”明楼一脸不解地看着藤田芳政。   藤田芳政直言道:“我认为明诚先生的能力同样很强,只做您的秘书未免太过屈才。故而想收归麾下,让他放出更多的光彩来。”   闻言明楼笑了笑,说:“阿诚是我明家人,您若想用,也要先问过我吧。当然,我也不是不通事理的人,若是阿诚真有此意,我也不会阻拦的。”   明楼离去后,藤田芳政打开另一边的门,阿诚从门后走了出来。   “明诚先生,想必你已经听到了明楼对你的态度,你又何必坚持留在他的身边受这份屈辱?不如尽早脱身,我不会亏待你的。”藤田芳政和蔼地说。   阿诚摇摇头说:“多谢藤田长官好意,但我认为明楼身上仍有秘密,我应该继续探究下去,没准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如果真是这样,那明诚先生倒是不用急着离开,我对明长官的秘密也是好奇得很啊。”藤田芳政被阿诚的话勾起了兴趣。   “当然,如果您之后有什么要我做的,尽可以交给我,只要给钱就好。”   藤田芳政笑起来,“好,明人不说暗话,我就欣赏明诚先生这种直白。祝我们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第44章   傍晚的明公馆,阿诚刚刚回到家,正脱了外衣准备去餐厅,就又接到了电话,说是有紧急的事情需要他亲自处理。   阿诚只好又穿好衣服。正要出门,明镜急急地从餐厅出来拉住他,不无担心地问:“阿诚,你们最近怎么这么多事?吃过晚饭再去不行吗?”   阿诚笑了笑安抚道:“大姐,前几日特高课的南田长官遇刺,此时已经回了南京。新任长官还不太熟悉上海的情况,所以我们需要时时照拂着些。”   “您放心,处理完就我就回来,肯定不在外面逗留。您就先吃吧,别等我了。”   闻言,明镜只好点点头,“好吧,那你早去早回,千万要注意安全。”   “哎,我明白。”阿诚应了一声,就急匆匆地出门去了。   明镜正望着阿诚的背影出神,桂姨面色苍白地慢慢从餐厅出来,低声劝道:“大小姐,先吃饭吧。”   晚饭后,桂姨一边洗碗,一边惊疑不定地思考着。   阿诚今天说南田洋子遇袭,现在已经回到了南京。   “我该怎么办?”,桂姨紧紧地攥着手中的抹布咬牙切齿地低语。   她可是直属南田洋子麾下的,甚至于连日本人的特务档案里都没有她,为的就是给她一个完美无暇的身份。现在南田洋子居然就这么抛下她走了,她必须要尽快为自己找个下家才行。   这么想着,桂姨眼中闪过一丝怨毒的光芒。早在多年前她就曾立誓,一定要让当年把她赶出去的明家受到惩罚。   藤田芳政有心检查新政府官员的工作环境和状况,准备视情况增添人手保卫他们的安全。前有明楼被抗日份子击伤,凶手至今仍逍遥法外;后有南田洋子负伤调回南京,这让藤田芳政不得不担心其他人的安全问题。   他没有通知任何人,只领了一队宪兵,就前往了新政府。   藤田芳政转了几个部门,暗暗记下了一些有待改进的地方。他刚一走到经济司,便感觉气氛有些压抑,经济司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安静得吓人。他随意拉住一个人问道:“你们最近很忙吗?怎么会如此安静?”   那人一见是他,也不敢怠慢,连忙回复道:“不是,是明长官……”   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引起了藤田芳政的兴趣,他追问道:“明长官?明楼?他怎么了?”   “他和明秘书长正在里边吵架。”既然已经开了口,他索性就把自己了解的情况通通说了出来,“明长官经常和明秘书吵架,听说是因为明秘书不同意明长官的一些做法。”   藤田芳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挥挥手让那人离开,自己踱到了明楼办公室门口,屏息细听。   “我说了!我认为你的这项措施并不适用!这样做,只能换来一时的稳定,而最终受害的还是普通人。”阿诚的声音清晰地传出。   “但日本人想要的就是速度,他们根本不在乎中国人活得怎么样,我们也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我们要做的就是让上海的经济保持平稳运行,不干扰日方的工作即可。”明楼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波动,仿佛他们讨论的并不是什么要紧事。   “不可理喻!明楼!你还是中国人吗!”阿诚愤怒地吼道。   “阿诚,你不要这么执拗,现在可是战时,情况特殊,我当然要找对我们有利的做法了。何况我们中国社会的弊端这么多,换成日本人来执政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阿诚被他气得语塞,一时不知说什么好,“我不跟你说了!你好自为之吧!别忘了你还是个人!”说着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听到此,藤田芳政连忙后退几步,做出一副刚到的样子。   阿诚推开门,见到他也是一愣。随即对他使了个眼色,才面色冷淡地问好,“藤田长官。”   藤田芳政疑惑地看他一眼,挥了挥手示意他先走。   等阿诚离开后,藤田芳政心里暗数几秒,给明楼留了些调整的时间,才缓步走了进去。   明楼正站在窗边远眺,见他进来连忙迎上来笑道:   “不知藤田长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藤田芳政摆摆手,迟疑了一下才问:“明长官和阿诚怎么了?”   明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这阿诚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处处和我作对。这不,刚才突然就来说我新策划的措施不好,正跟我吵呢。让藤田长官见笑了。”   藤田芳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原来如此,明楼长官为大东亚共荣出谋划策,实在是辛苦。”   “不敢,藤田长官过誉了。”明楼谦恭地笑,“这不过是我应该做的。”   藤田芳政踱到沙发边坐下,才慢悠悠地说道:“那么直到现在,明长官还不准备松口,让阿诚为我所用?”   明楼连忙赔笑道:“明某人可没这个意思,只是……您看,就阿诚今天的反应来说,他还是考虑着中国人多一些的,谁知道日后他会不会突然反水,回过头来咬人呢?我阻止阿诚进入日方机关任职,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量,望藤田长官见谅。”   藤田芳政狐疑地看着他,明楼毫不畏惧地坦然直视他。   最后藤田芳政终于点点头,说:“明长官一心为我大日本帝国服务,实是感人肺腑。我相信你是帝国忠诚的朋友,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明楼赶紧应道:“多谢藤田长官抬爱,明楼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藤田芳政颔首,环顾四周检查了一下设施,才离开了明楼的办公室,却忽略了明楼眼底那抹意味深长。 第45章   藤田芳政一离开明楼的办公室,就叫了阿诚跟他出去,找个僻静的角落准备质问他。   二人刚一站定,没等藤田芳政出言,阿诚便抢先说道:“藤田长官您不要误会,我这是在试探明楼。”   藤田芳政愣了一下,疑惑地问道:“试探?”   “没错。”阿诚认真地点点头说:“我最近对他提出的一系列质疑,都是涉及中日两方利益的问题。我以为他会表现出帮助中国人的倾向,这样我就能认定他的身份,好好参他一本。但他每次给我的回答,都像您刚才听到的那样,完全偏向日方,几乎不考虑中国人。他唯一说的一句话就是,不主动做伤害中国人的事,这也恐怕是怕遭报应吧。”   藤田芳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看向明诚,“原来如此,感谢你为我们做出的贡献。那么我是不是已经可以认定,你和明楼先生都是我大日本帝国忠诚的朋友?”   明诚挑起嘴角笑道:“虽然不是很想和他相提并论,不过事实确实是这样。”   藤田芳政颔首,拍了拍明诚的肩膀,“很好,大东亚共荣就靠我们的合作来完成了。”   明诚微微躬身,“多谢藤田长官抬爱。”   目送藤田芳政乘车离开,明诚一刻不停地快步返回秘书处。他本想给按习惯给明楼准备咖啡,却又想起明楼最近的身体状况,暗自叹着气把咖啡换成了上好的茶叶。   茶香四溢,雾气蒸腾氤氲。阿诚又不禁想起明楼的身体,他虽然担心,但却毫无办法。   拿着热茶,阿诚还端着一副不请不愿的样子,一边咬牙念叨着,一边敲门进了明楼的办公室。   果不其然,就像阿诚猜的那样,明楼正低垂着头靠着沙发。虽然看不清明楼脸上的神色,但阿诚知道,明楼只有难受的紧了,才会不得已露出这副虚弱的样子。他跟了明楼这么久,也没见过几次。   他心下一紧,连忙锁好门走过去。   “先生,头又疼了?”   听到阿诚说话,明楼才猛然惊觉有人进入,一边暗叹自己的大意,一边敛去疲惫的神色笑道:“没有,正回味你跟我呛声的样子呢。要我说啊,你还是这样好,每天跟着我,你自己的性子都要磨没了。”   闻言,阿诚摇摇头,把热茶递给明楼,才说:“大哥,跟着你,我才是我啊。”   “我记得我早跟你说过,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庸。”明楼皱起眉来。   阿诚有些固执地转过头去,不愿继续这个话题。   明楼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   “刚才去见藤田芳政了?”   “嗯。”阿诚点点头。   “那依你看,他相信我们这出戏了吗?”虽然明楼一向自信,但藤田芳政实在狡猾,还是确认过才安心。   “差不多,应该没跑了。刚才他那意思,是要和我们合作共建大东亚共荣了。”阿诚认真道。   明楼点点头说:“那就好,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藤田这把火,烧得可真够旺的,手都伸到新政府来了。他今天来,意在用他们日本人的兵力加强新政府的安保。说的好听,不就是安了眼线进来。从今往后,我们还要更加小心才行啊。”   阿诚点点头说:“是的先生,我知道了。”   “行,那没什么事你就去吧。”明楼挥挥手,“哦对了,晚上回家的时候,记得帮我捎一盒沈大成的青团回去给大姐和明台。还有,你不是最喜欢吃城北那家点心房的酥饼,别忘了给自己买点。我不在家,你要多照顾着点他们和你自己。”   “我懂得,大哥。”闻言阿诚愣了一下,深深地望着明楼,叹了口气,“那我先出去了。”   傍晚,阿诚打了个电话回家,他本想按时下班回去,但是临时来了一批重要的文件,他不得已必须留下处理。   明镜也没办法,只好叮嘱他早些回家,注意安全,就挂了电话。   晚饭后,桂姨正洗着盘子,客厅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阿香放下手里的活儿跑出去接,不一会儿面色古怪地跑回来,“桂姨,有人打电话给你,说是你在东北的亲戚。”   “啊?哦哦我就来。”桂姨赶紧放下手里的碗,局促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出去接起电话。   “喂?谁呀?”   “孤狼,我是南田洋子。”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从电话中传出。   “什…什么!你怎么把电话打到这儿来了!”桂姨惊呼一声,随即反应过来,压低声音问道:“您不是回去了吗?怎么还想起给我回电话了,这电话费多贵呀!”她操起一副拉家常的语气。   “我这才刚在南京安排好,就找机会给你打电话,我当然是找好了时机。我很忙,长话短说,你认真听。”   “我此次调离实属无奈,我不会让藤田芳政这么轻易地占了我的位置。等我伤好后,自然会找个机会让藤田芳政把我苦心经营的位置还给我。所以我要求你,从现在起保持静默,发现任何端倪都给我藏在心里,等我回去后,再找机会对明家一网打尽。”   “当然我也不会亏待你的,等到时候事成了,我就送你回我们大日本帝国享福。”   桂姨严肃起来,“是,我明白了。可是……”她又迟疑着问,“您真会回来?不是把我丢下了?”   南田洋子轻笑出声,“孤狼,你是我亲手从东北就回来的,你可是我最强力的底牌,我怎么会抛下你。”   桂姨感恩戴德地点头,“是是是,多谢您抬爱,我一定不负使命。”   “你可在明公馆呢,说话注意着点。”南田洋子无奈地提醒这个得意忘形的人。   “哎哎哎我知道了。”桂姨猛然惊觉,赶紧四处看看,发现身旁没人才松了口气,“我明白了,您放心吧,我肯定等您回来。”   “嗯。记得多多注意明家人的动向。等我回去我要听到一份完整的报告。”   “是。” 第46章   阿诚这一忙,就又是直到深夜才回家。他刚刚关上门,准备好好休息一下,就听见门口有轻轻的敲门声。   阿诚打开门,却发现阿香正站在门口。“阿诚哥,我想跟你说件事……”   “嗯?进来说。”阿诚把阿香拉进屋,关上了门。   “阿诚哥,其实这好像也不算什么大事,但是我今天越想越觉得奇怪。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和你说说。”   阿诚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今天晚饭后,突然有人打电话来找桂姨,说是她在东北的亲戚。可是我记得大小姐说,桂姨是因为走投无路才回来了明家,这……”阿香迟疑了一下,“她要是有亲戚在的话,当初怎么会没人帮她呢?”   “我听电话那头的声音,十分僵硬,听起来也不像是中国人。还有,桂姨的反应也很奇怪。说什么,‘你怎么把电话打到这儿来了!’,像是很不愿意似的。”   “后面的对话我没听到,我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但我就是觉得很奇怪,所以就来找你了。”   阿诚皱起眉,随即又舒缓下来冲阿香笑道:“我知道了,这么晚了,你快去睡吧。这事我会处理的。”   阿香走后,阿诚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他甚至能猜到是谁给桂姨打了电话。   他始终不能理解,究竟是什么力量,能让一个原本柔弱的女性成为一个冷血无情的日本特务。难道就仅仅是因为没找到自己的亲生儿子,就令她对自己的国家满腹仇恨吗?   他怎么也想不通,在床上瞪着天花板看了半天,认命地爬起来去了明楼的书房,准备整理一下明楼留在家里的文件。   初春微冷的夜里,阿诚架着梯子爬上爬下地翻找文件。等他终于整理好了,窗外街上日本兵巡逻的声音已然消失无踪。万籁寂静,阿诚坐在沙发上,思考着近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好像自从这个新年开始,一切都不一样了。先是明楼无端中枪,桂姨突然归来,后有明楼反复无常的态度和日渐虚弱的身体,还有明楼突然决定执行的死间计划。这桩桩件件连缀,让阿诚暗自心惊,他隐隐觉得,明楼一定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瞒着他。可从他的立场,他没有资格去探寻,明楼是他的大哥,他的先生,他要做的就是无条件的服从和支持。   阿诚心烦意乱地坐了一会儿,本想回房去休息,可又怕桂姨再去找他,又有些贪恋明楼房里特别的气息。暗自纠结许久,阿诚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躺在了明楼的床上。   明楼一向是个会享受的,他的床更是他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柔软温暖。阿诚放任自己陷进充满明楼气息的大床,自欺欺人地幻想是明楼正满含爱意地拥着他。   他又突然被自己的想法惊到,明楼在他心中是宛如神祗般的存在,怎能任凭他这般想法玷污?他不敢再想,抱着满腹心思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许是明楼的气息太过让人安心,这一夜,阿诚再未梦到什么可怖的回忆。   与此同时,身在新政府办公厅的明楼仍未入眠。他刚刚收到了来自上峰的电报。   死间计划明日启动,携带两份假密码本,前往霞飞路59号与下线交接,届时将有人通报特高课,日本人将在他们交接的时候出现,人赃俱获。   明楼长舒一口气,靠上椅背。他抬腕看了看手表,三点十七分。还有一天,他还有一天时间去向家人告别。然后他就要奔赴那看不见硝烟的战场,将自己的赤诚之心献与家国。   他捏一捏眉心,忽然有些抑制不住对阿诚的思念。他甚至想就这么跑回家去,抱住阿诚向他诉尽满腹柔情。但他很清楚他不能,且不论阿诚只把他当大哥。退一万步说,就算阿诚当真对他有情,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他能做的,只有重重地叹一口气,然后便要收起满心柔软,重新做回那个冷静自持的明楼。   第二天清晨,阿诚从明楼的大床上醒来,看着周围不甚熟悉的环境愣了片刻,才一下子跳起来整好床铺,像做贼一样偷偷摸摸跑回了房。   不知怎么,他迫切地想要看到明楼。他连早饭都顾不得吃,换了身衣服就匆匆忙忙地出了门。   等他风风火火冲进明楼办公室时,明楼正往身上套着西装外套。见他这副样子不由笑道:“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阿诚讷讷道:“没……没什么。”   明楼目光柔和地看着阿诚,“阿诚啊,正好你来了。今天和我一起办公吧,晚上我们一起回家。”   “嗯?大哥怎么突然想回家了,不是和大姐闹脾气了嘛。”阿诚笑着说。随即又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瞪大眼睛看着明楼,“要开始了?”   明楼再维持不住笑意,沉默地点点头,半晌才说:“丧钟,敲响了。”   阿诚默默地看着明楼,从他第一次听到明楼说起死间计划,他便看到了结局。但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他却又有些慌乱。   明楼温和地拍拍他的手背,“去吧,把今天要看的文件拿进来,陪大哥最后一天吧。”   阿诚无言地走出明楼的办公室,又抱着一摞文件走回去。他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些什么,自从来到明家,他就被明楼和明镜捧在心尖上爱护着,再没有经历过这样生离死别的场面。就算当初他的小组死的死,散的散,可明楼终究是与他们不同的。他看明楼,始终比看别人更重。   明楼见他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准备好的安慰说辞,却是一句都说不出口。他已经把后续的种种,都留给了阿诚去处理,信任,却不舍。说到底,他其实是自私的,在这样的日子里,死,可比活着容易多了。   最终谁都没有说话,他们就在这寂静的办公厅里,度过了这漫长而又短暂的一天。 第47章   傍晚时分,明楼收拾好东西站起来,看向始终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看文件的阿诚。   “我们回家吧。”   阿诚点点头走过来,伸手想要拿过明楼的公文包。不料明楼手一缩,笑道:“哎,明大秘书可跟我不和啊。”   阿诚无言地看着明楼,不知道该对这个踏临深渊却还能谈笑自如的人说些什么。   明楼见他这副样子,也敛去了笑容,轻声说:“好了,走吧。”   两人一路无话,沉默地回到了明公馆。   一进门,听到声音的明镜就从厨房快步走出来,“阿诚,你回来啦!阿香今天炖了鸽子汤,可香啦……明楼?你……你怎么回来了!”看到明楼的一瞬间,明镜差点高兴地招呼他吃饭,转而想起他们现在应有的相处状态,硬生生止住了话头,抛出一句生冷的质问。   明楼目光温柔地看着明镜,嘴上说出的话却也毫不相让,“我不过回来取些文件,明早就走,不会碍着您的眼的。”说着话,他就往书房走去。   明台从餐厅探出头来,见到他的背影,惊诧地喊了一声:“大哥?你回来啦,快来吃饭啊!”   明楼脚步顿了一下,头也不回地进了书房。   明台奇怪地撇撇嘴,缩回了餐厅。明镜知道不能叫明楼回来,只好走过去拉着阿诚去了餐厅。   明楼坐在书桌前,目光缓缓地移向房里的每一个角落。他想再仔细地看一看,看一看这个他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家。   当他看向床头时,却被半杯水吸引了注意。他走过去,又在枕头上看到了零星的发丝。这些迹象,清楚地告诉明楼,昨晚有人进过他的书房,还睡在了他的床上。   明楼向来爱干净,他的书房也从不许人随意进出。阿诚从小跟着明楼,对他的这些习惯一清二楚,从不出差错。这半杯水的出现,太不寻常了。   但是他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明镜已经在门外叫他了。   “明楼!你给我出来!我们去小祠堂,面对着父母的在天之灵,好好谈一谈吧!”   明楼无奈地笑笑,大姐是越来越入戏,使唤他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他打开门,顺从地跟着明镜去了小祠堂。   刚一关上门,明楼就跪在了明镜面前。   “大姐……”唤了明镜一声,明楼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只是低着头跪在那里。   明镜叹口气把他拉起来,“从看到你们进门,我就做好心理准备了,有什么就说吧。”   “您……还记得我之前说的,那个计划吗?”明楼甚至不敢看明镜的眼睛,他深知,这一切对于明镜来说,实在难以接受。   明镜愣了一下,随即不敢置信地问道:“这,这就要开始了?”   明楼点点头,坚定地说:“这计划,越早进行,对我们就越有利。”   明镜愣愣地看着明楼,她这个弟弟啊,从小更多的就是为别人着想。长大了更是这样,为了国家,甘愿献出一切。   可明楼是她的亲弟弟啊,她怎么也舍不得,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明楼去赴死。但就算明镜再怎么不舍,她也与明楼同样热爱自己的国家,更说不出任何话来阻止明楼。她也只能一瞬不瞬地看着明楼,眼角有泪滑落。   明楼见状,心中也是一阵黯淡。他默默地走过去,拥住拭泪的明镜。姐弟二人从小相伴长大,一直最了解对方,心中所想所感,都无需多言。   明楼安安静静地陪明镜坐了良久,才哑着嗓子说:“大姐,睡会儿吧。明天……还不一定有什么事呢。到时还需您有精力应对才行。”   明镜哀哀地点头,站起身来,又仔仔细细地看了明楼半晌,才出了声:“我知道了,你也睡一会吧,明天一定会很累。”   明楼笑了,柔声道:“是,大姐。我也要去睡了。”   明镜点一点头,不敢再看他一眼,快步出了小祠堂。   阿诚独自坐在窗边,他很想去看一看明楼,可他知道明楼现在需要独处。他只能坐在这里,想着明天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在脑中演化应对方法,以求计划无失,这也是他能给明楼的,最大的支持。   明楼缓步走出小祠堂,确认大姐和明台都睡下了,连桂姨和阿香晚上住的屋子都悄无声息。他才慢慢地走下来,在楼梯上坐下。   他舍不得去睡觉。说真的,他有些舍不得他生命中这最后的时间。他宁愿瞪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再看看他的家,也不愿放松下来躺在床上。现在,他需要自己时刻处于紧绷的状态。   明楼脑海中走马灯似的,从小到大的一幕幕场景都浮了上来,那些清晰的,模糊的,记得的,还有他以为早已忘记的,全都充斥在他的脑海里。   幼时母亲身上的一缕淡淡的明家香气味。   父亲严厉的面庞和慈爱的轻抚。   得知父母被汪芙蕖陷害时的痛苦。   初见明台时的好奇和欢欣。   发觉阿诚身上疤痕时的愤怒和痛恨。   看到阿诚一天天开朗自信起来时的满足。   第一次惊觉自己对阿诚异样想法时的惊惶。   发现阿诚偷偷入党时的不安和担忧。   看到阿诚意气风发模样时的自豪。   在这样紧张的时刻,他竟突然无法抑制住对阿诚的想念。他想,如果真有来生,他一定更早找到阿诚,把他带回自己身边,好好保护他,爱护他。再不让他遭受今生的苦难,护他一世无虞。   一切的一切,阿诚十岁以后的日子里,他们早就被紧紧地连在一起,同生,共死。   可这一次,终究是他要先走一步了。   明楼苦笑一声,敛去杂念,脑中不断回放计划的每个步骤,以确保万无一失。   时间犹如掌心握紧的沙,越想抓住便流得越快。明公馆中仍醒着的三人各都怀心事,无法入眠。   直至,天光大亮。 第48章   又是连着两夜不曾休息,明楼从楼梯上站起来的时候,不自觉地晃了晃,他感觉胸口处又有花瓣躁动着,不由感叹所有事都赶着一起来了。   他匆匆回到书房锁上门,等他再出来时,仍是那个精神抖擞,顶天立地的明楼。   同往常一样,他和阿诚准时来到新政府办公厅,明楼先看了几份紧要的文件。掐着表等到十点整,才收拾好东西,提了公文包,匆匆走出办公厅。   他没有告诉阿诚他会在什么时间行动。因此他一个人步行去了位于霞飞路59号的咖啡馆。   战时,又是工作日的上午,整个咖啡馆都没什么人,显得空空荡荡。明楼坐到窗边,向侍者点了一杯蓝山咖啡,静静等待着和他接头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原本定好十点半见面的人迟迟没有露面。直到日头高悬,咖啡馆悬挂着的钟表指针走到了“12”,明楼才终于确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他不敢再拖延,即刻找个隐蔽的角落,销毁了两份假密码本,才返回了新政府。   当他回到办公室时,却见梁仲春正在他办公室门前焦急地转来转去。   见状,明楼心中猛然一惊,快步走上前去问道:“梁处长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梁仲春一见他回来,像是找到救星一般,嚷嚷道:“明长官,您可回来了!汪曼春刚才抓了个人,说是在交接第三战区密码本时,被他们抓了现行呢!”梁仲春眼神中饱含着担忧,但却是一副不满被抢功劳的语调。   于是明楼顺着他的话接下去,“梁处长,我怎么记得在这76号,你才是行动处处长?怎么最近的抗日份子,都是汪处长抓到的呢?”说着明楼抬手推开门,领着梁仲春走进办公室。   梁仲春一边跟着明楼的脚步,一边摆出一副懊悔不已的神色,抱怨道:“明长官您有所不知啊,汪曼春她可是有……”后面的声音,被厚重的木门隔断,也一并隔断了众人好奇的目光。   一进办公室,二人立刻收起原本调笑的神态,严肃了起来。   “现在能确定是谁被捕了吗?”明楼皱眉问道。奇怪,太奇怪了。这计划明明是应该他来执行,怎么现在无端冒出一个替他执行的人来呢?   梁仲春同样面色凝重,“据汪曼春的手下说,被捕的人,是毒蜂。”   “毒蜂?”闻言明楼大惊,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王天风替他执行了计划。他顿了顿,拿起手边的电话,接通了秘书处内线,“阿诚啊,梁处长光临,怎么不倒杯茶来?”   放下电话,明楼看向梁仲春,“当真可以确定那人是毒蜂?”   梁仲春摇摇头说:“还不行,我并不认识毒蜂,也还没去刑讯室看过,单凭汪曼春的一面之辞,很难让人信服。”   明楼靠回椅背,微微松了口气,喃喃道:“一定不是他。”   阿诚端着茶杯敲了敲门,等明楼应了一声才开门进去。他把茶杯放到梁仲春面前,疑惑的目光看向明楼。   明楼深吸一口气,叹道:“梁仲春刚刚说,汪曼春抓住了正在传送密码本的毒蜂。”   “毒蜂?”阿诚惊叫一声,“这任务不是……”话说了一半,阿诚想起梁仲春的身份,又生生止住了话音。   “确定是毒蜂吗?”阿诚又转向梁仲春,认真问道。   梁仲春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阿诚皱起眉来,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看向明楼,想要寻求一个答案,却没料到明楼也正盯着他。   “阿诚啊,其实这也是我叫你进来的原因。以我的身份现在还不方便去看。下午吧,你跟梁处长回去看看,确认一下。这人,到底是不是毒蜂。”   “是,明白了大哥。”   阿诚和梁仲春离开后,明楼靠在椅背上微阖双眸。   其实,让阿诚去看,不过是自欺欺人。明楼很清楚,这个毒蜂,十有八九就是真的,不过是明楼不愿承认罢了。   的确,从形势上来说,王天风确实比他更适合这个计划。毕竟现在毒蛇这个代号还不为人知,而毒蜂却已经是特高课和76号的心腹大患。   而且自从几年前军统上海情报站被摧毁后,毒蜂就专注于军校的事务,对上海的情况不甚了解。而明楼回国后,已经逐渐承担起了上海的情报工作。   在这个计划中,于情于理,蛇蜂之间,都是毒蜂更适合。   可这死间计划,明明早就定下了是由他来执行。明楼觉得一阵头疼,这疯子,真是从不按常理出牌。虽然明楼很看不惯王天风的做事风格,但他不得不承认,王天风同样是一位优秀的特工。如果他死了,当真是国家的一大损失。   他打开手边的抽屉,拿出阿司匹林吞了几颗。按着太阳穴缓了缓,才拨通了汪曼春的电话。   电话接起的很快,汪曼春的声音中带着些许雀跃,就像年少时每次看到明楼时那样。可明楼想想她如今这样开心的原因,便觉得不寒而栗。   “喂,师哥你找我啊?”   “嗯,我听梁处长说,你抓到毒蜂了?”   “对啊,我刚从刑讯室过来接电话。”   明楼笑道:“不愧是我师妹啊,就是有能力。”   电话那头莫名地沉默了一瞬,汪曼春才说:“师哥,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就是想叮嘱你,一定要严加审讯,争取趁着这次的机会,一举攻下军统在上海的情报站。”   “我知道的,师哥。没什么事我就先去了。”汪曼春的声音突然显得十分低落。   “好,我过几天就去看你。”   明楼觉得汪曼春有些不太对劲,但他也没有多想,只把这归结为汪曼春惯有的喜怒无常。此时的当务之急,是配合王天风,演好这出戏。 第49章   当天下午,阿诚就前往了76号,代替明楼长官视察工作。他一眼就认出,那个被绑在刑讯室里,满脸血污的人,正是王天风。   他压下心中惊骇,神色如常地嘱咐了几句,要他们严加看管,下手注意分寸等等。   汪曼春抱着双臂站在一旁,面色阴冷地盯着阿诚看。阿诚一转身,被她那幅表情吓了一跳。刚要开口询问,汪曼春已经换回了那副笑魇如花的样子,笑着开口说道:“阿诚啊,今天辛苦你了。回去告诉师哥,让他别担心,我有分寸。”   汪曼春想了想又说:“我已经将密码本送至藤田长官处复制,相信不久后便会有结果,让师哥放心好了。”   阿诚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汪处长,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汪曼春眼中闪过一丝阴鸷,随即又开口,“记得帮我告诉师哥,我想他啦。等我处理完这次的事情,我就去看他。”   阿诚一回到新政府办公厅,就直冲冲地进了明楼的办公室。明楼正站在窗边远眺,听见声音也不回头,就问:“怎么样。”   阿诚沉默了一瞬,“是他。”   闻言,明楼才突然转过身来看着阿诚,“确认了?真是那疯子?”   阿诚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明楼眉头紧锁,坐回办公桌前问道:“然后呢?”   “汪曼春说,让先生您放心,她有分寸,已经把密码本送到了藤田芳政那里。她还说……”阿诚迟疑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她还说她想您了,之后会来看您。”   “已经把密码本送给藤田芳政了?真够快的。”明楼挑挑眉,像是没听到阿诚后面的话一样,“看来,我们没机会救他出来了。如今,只能全力配合他,让死间计划完美落幕。”   “阿诚,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几天,你要辛苦一些,多注意着点汪曼春那边的情况,必要时可以找梁仲春寻求帮助。”   阿诚点点头,又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明楼。   “还有什么事?”明楼见他这样,出声问道。   “汪小姐那边……”阿诚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只是看着明楼。   明楼心烦地挥挥手,“我现在没时间和她纠缠不清,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会找机会和她说清楚的。”   阿诚默默地听着,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又问道:“毒蜂……真的没办法吗?”   明楼叹了口气说:“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这疯子,真是从不让人省心。”   阿诚不发一言地退出了明楼的办公室,浑浑沌沌地回到秘书处的座位上。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虽然明楼没有去执行死间计划,但王天风却去了。这并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但他只要想到明楼还在,明楼不会死,就倏忽放下心来,觉得自己更有气力面对接下来的一切。他把自己埋进臂弯里,为自己这样的想法感到害怕。   当晚,明楼披着大衣靠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直到现在他才有时间,来仔细捋一捋整件事。   他越想越觉得奇怪,当初乡村俱乐部会面,两人明明已经定好,明楼来执行此次计划,而王天风来重建军统情报站。如今,到底是何缘由,让王天风突然改变了决定,甚至联合上峰来引开他,孤身进入76号的虎口。   明楼突然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他皱起眉,顾不得再想此事。他甚至来不及跑去盥洗室就弯下腰,手握成拳死死地抵着胸口。就见大片大片血色花瓣从他口中溢出,散落在他脚边、衣间。   少顷,明楼低咳几声,止住了吐花的势头。他疲惫地靠在沙发上,突如其来的状况打乱了他的思绪。他不由地想,如今王天风代他执行了死间计划,在王天风看来可能是救了他一命,但只有他自己真正知道,这是白白把王天风的命填了进去。   他明楼本就是命不久矣,执行死间计划是他死前能做的的最后一点贡献。而现在虽然另一位优秀的特工替他丧命,可不久后,他一样会死于病榻之上。到那时,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家人朋友,和同他一起浴血奋战的战友们。   明楼阖上眼睛,心情烦躁起来。他没有任何办法,只能顺着王天风写下的剧本,配合他完成任务。   过了两天,明楼估计着汪曼春能使的方法差不多都用过了。才慢条斯理地叫了阿诚,一同前往76号。   地下的刑讯室永远阴冷潮湿,如今更因为王天风这只毒蜂的存在,而染上了一丝血腥气息。   明楼的衣服整理得一丝不苟,上衣的风纪扣都扣得严严实实,裤子熨得笔直,手上带着新政府官员配备的白手套,面容严肃地走进刑讯室。   王天风正低垂着头,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布条掩盖下的身体上满布伤痕。地上是一摊泛着光的液体,明楼不用想也知道那是食盐溶水。他心底暗叹一声,缓缓踱到王天风的面前。   “毒蜂?”明楼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听说你是军统的王牌特工?曾带领你的小组在上海屡创佳绩?我从巴黎回沪前,还对你满心好奇,甚至做好了与你打一场持久战的准备。没想到啊,毒蜂。你居然这么快,就落到了我的手上。”他的语气轻挑,一副十成十的小人嘴脸。   他回身温柔地看了看汪曼春,笑道:“曼春,多亏了你,才让我们抓到这么大一条鱼。我看这次,藤田长官指不定怎么奖励你呢。”   汪曼春笑了,她走过来挽着明楼的胳膊,“师哥,你知道的。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啊。”   明楼点点头说:“我当然知道,所以我这不是放下经济司的工作,来看你了嘛。”   汪曼春满足地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师哥,你不知道。为了你,我什么都能做。”   明楼低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什么,只是温柔缱绻地抚上她的肩。 第50章   明楼和汪曼春调笑的时候,王天风始终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面容无悲无喜。   明楼拍拍汪曼春手背,示意她站到后面稍等。而他向前一步,在王天风面前站定。   “嗯……你叫什么来着?王成栋?好名字啊!”明楼嘴边又挂上了笑,“成栋,成栋,就成了这么一个危害国家安全的栋梁之才吗!”   王天风抬抬眼皮,气若游丝地说:“你不用激我,你不就是想知道上海站更多的秘密嘛,我告诉你就是了。”   “哦?”明楼挑挑眉,饶有兴趣地盯着他,“你准备告诉我什么?”   王天风勾勾手指,“来,你凑近点我告诉你。”   明楼依言把耳朵凑在王天风嘴边仔细听着。   “你活着……比我更有意义。”王天风的身体状况实在不好,声音微弱到明楼要仔细分辨才能明白他说了什么。   闻言,明楼瞳孔微缩,心中大恸,面上却仍保持着平淡的神色。   “狗官!国家生你养你,你却卑躬屈膝地为小日本做事!废物!”说完那句话,王天风谩骂的声音便越来越大,最后甚至声嘶力竭。   “你会遭报应的!你不得好死!”   明楼面色阴沉下来,缓缓地站直身子。汪曼春一脸担心,想走过来帮他,他却抬起手,制止了她的动作。   他突然地抬手,一巴掌扇在了王天风挂着血污的脸上。   “谁给你这么大自信,敢在我面前撒野了?”明楼面色狠戾,一副暴怒的样子。实际上他的力度控制得恰到好处,既不会伤到王天风,又能唬住后面围观的人。   王天风呵呵地笑起来,看都不看他一眼。   汪曼春顾不得其他,赶紧冲上来拉开明楼。“师哥,你别生气,别跟他一般见识。这些事我来处理,走吧,我先送你出去。”   明楼颔首,脱下沾染了血迹的手套,厌恶地看了看一脸得意的王天风,才跟着汪曼春离开刑讯室。   明楼没有让阿诚跟他进来,所以汪曼春挽着明楼的胳膊,慢慢地向76号外走着。   “师哥,你怎么发这么大火啊,这可不像你往常的样子。”汪曼春狐疑地看着明楼。   明楼叹了口气,不着痕迹地挣开汪曼春的手,说道:“曼春,当初我接到老师的邀请,回国就任新政府经济司司长,你知道我是顶着多么大的压力。家人,朋友,他们一个个都觉得我是卖国贼。可,可你应当明白,我是为了建立大东亚共荣体系,才愿意站在这风口浪尖上。”停下脚步,深深地注视着汪曼春的双眼,“现在,连你也开始怀疑我了吗?”   听着这一段真情流露的独白,汪曼春早把刚才的些许怀疑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固然痛恨夺走了明楼的注意力阿诚,但她对明楼的情意却从未改变过。   “师哥,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汪曼春惊惶地看着明楼,想要解释自己方才的话语。   明楼摆摆手,“好了,我知道的。不用送我了,你快回去吧。长官因为私情离开这么久,会让下属说闲话的。”说着,他便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汪曼春看着他的背影,想追上去,却又碍于明楼刚才的话,跺了跺脚还是转身回了刑讯室。   明楼摆脱了汪曼春,快步离开了76号。一上车,阿诚就关切地问:“怎么样,大哥。”   明楼摇摇头,只说了一句“回办公厅。”,就转头看向窗外。   阿诚见他这幅心情不佳的样子,没再开口打扰他,车子平缓地启动,向新政府办公厅驶去。   二人回到办公厅没多久,明楼还没来得及好好思考一下今天发生的事,就听得外间一阵吵闹。   “明楼!明楼呢?”   “明长官正在办公,您不能进去。”   “让他出来见我!”   “大姐,大姐,您消消气,我这就带您进去。”   明楼走到门前,就听见大姐,阿诚和李秘书的声音。他赶紧打开门,“大姐,您这是干什么。”   明镜见他出来,一脸怒容地大步走过来,斥道:“明楼!你是真不要这个家了是吗!我不过说你几句,你就这么久不回家?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姐了!”   明楼无奈,拉住明镜的胳膊,“大姐,我们进去说。”说着明楼冲阿诚使了个眼色,阿诚心领神会地点点头,转身说道:“你们都看什么看,长官的事情你们也敢听,嫌命长了吗!”   众人纷纷作鸟兽散,谁也没听到下一句对话,他们只知道,谈话过后,明楼安安分分地跟着明镜回家住了。   新政府众人暂且按下不表,明楼拗不过明镜,被明镜一番训斥后带回了家。   一进门,明镜就说:“你看看,这家还像是个家吗!你们一个个的,恐怕早就不把我当姐姐看了。”   “大姐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都是我的错了?”   明镜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明楼,提高音量问道:“你的意思是你没错?你是这个意思吗?好。你现在就去小祠堂,跟父母说清楚,我明镜再也不管着你!”说着,明镜低声压抑地哭了起来。   明楼却还是一副强硬的样子,哼了一声说道:“去就去。”一边说一边迈步上了楼。明镜见状,紧随其后地跟了上去。   在明家,只有在小祠堂里,他们才敢放心地对话。一进了小祠堂,明楼就松懈下来,冲明镜笑着说:“谢大姐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   明镜瞪他一眼,没好气地推他一下,嗔道:“总没个正型。”   明楼赔笑道:“有大姐在,就是令人安心啊。”   明镜却不理他,严肃起来问:“接下来......你怎么办?”很显然,阿诚已经向她说过了事情的经过。   闻言,明楼脸上也没了笑意,他摇摇头说:“我还不知道。我本以为,临死前去执行这个计划,就是最完美的方案,可如今明台的老师先我一步去执行了计划,我确实没想好我该如何。”   明镜迟疑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要不然......我帮你问问阿诚?” 第51章   闻言明楼吓了一跳,赶紧摆着手推脱,“别别别,大姐。您明知道阿诚有喜欢的人了,还去问他这种事做什么。这不是……让我难做嘛。算我求您,您就别问了。”   明镜愣了愣,心忖怎么两人说的话不一样,面上只好连声答应:“行行行,我不问。那你先说,怎么不用执行任务了,还不回家来住?”明镜是真生气,当初明楼搬出去,本就是权宜之计。现在他没事了,竟还不准备回家,明镜一个冲动,就找去了办公厅。   明楼无奈,“大姐,我是不用执行任务了,但这不代表我们的争吵结束了。您想啊,王天风的事情刚出,我就回家了,这在有心人看来,无疑不是巧合,而是一次扳倒我的绝佳机会。”   “我不回家,便是出于这方面的考量。所以我才感谢您,给了我一个回家来的理由。您不知道,办公厅的沙发是真皮的,睡起来特别热,一点都不舒服。”明楼又笑着跟明镜开起玩笑来。   明镜闻言,却是红了眼眶。她这个弟弟,从小虽不能说是养尊处优,但也从没沦落到如此境地。她又想到明楼现在的身体状况,更是悲从中来,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明楼见状,赶忙伸手揽住明镜的肩,安慰道:“好啦,大姐,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可你,可你......”明镜不愿也说不出下面的话,只哽咽地看着明楼。   明楼一时也说不出话,低低地叹了一声。他打开门喊了一声:“阿诚啊,给大姐倒杯茶上来。”   “哎,就来。”   “大姐,我回来还有事,其他您想知道的,就让阿诚跟您聊聊吧。”明楼又抱了抱明镜,神色低落地转身出了门。   明镜抽了抽鼻子,打起精神来走到门口,拉着刚上楼来的阿诚去了她的卧室。   阿诚见她眼眶发红,就知道大姐又因为明楼的事情难过了。一进屋,他把热茶递给明镜,揽着肩扶她坐下劝道:“大姐,您别难过了,大哥这不是回来了嘛。 ”   明镜听了这话,却是更伤心了。阿诚如今还不知道,明楼仍将面临死亡。而她,却因为弟弟的恳求,不能泄露半分。   她只得点点头,勉强露出一个笑来,说道:“我知道了,天不早了,你也快去休息吧。”   又过了两日,汪曼春始终没从王天风口中撬出其他情报。眼见已经快过去一个星期,她抵不住藤田芳政施压,终于松了口,放王天风去传递密码本。   密码本的交接向来最为神秘,何人何时何地都是最高机密,接收战区也仅知大概时间。也是因此,汪曼春才有胆量压了王天风几日。   得知这个消息,明楼特地带了一套中山装前去76号。汪曼春一见他就嗔笑道:“师哥,你就对我这么不放心呀,还带衣服来。”   明楼笑着解释,“我哪是对你不放心,我是对你这些手下不放心啊。这次让毒蜂去交接密码本,可是一件大事,容不得半分纰漏。但你想想,年关时我中枪,至今都没查出什么来,我能放心嘛。”   闻言,汪曼春眼光闪动,心虚地不敢看向明楼,只是连声说道:“师哥你说得对,还是你考虑得周全。”   明楼笑了笑,绕过她把衣服带进了刑讯室。   王天风身上的血污已经清洗干净,明楼不用想也知道那些人下手没轻没重的,指不定留下了多少伤痕。他把手里拿着的纸袋递给王天风,又把衣物放在桌子上,回头说道:“吃吧,吃完赶紧上路。”   王天风不屑地嗤了一声,伸手抓过袋子。纸袋里是城南周记的酥皮烧饼,几年前毒蜂刚来上海时,就最爱吃这个。   他抬眼看看明楼,嗤笑了一声,“你们这些资产阶级。”,但他还是认认真真地吃起来。   明楼看他一眼,怒道:“哪儿那么多话?给你吃点好的还不是怕第三战区那边发现什么。”说完,他转身就离开了刑讯室。   汪曼春站在门口看他,见他出来笑着问:“师哥,你还特意跑去给他买吃的?”说着话,她趁明楼不注意,向两边的人使个眼色,立刻有人过去翻查明楼带来的衣物。   明楼无奈,“什么啊,我来的路上正好看见有小贩,顺路就买了点,省得到时候饿得他腿软,让人家发现端倪就不好了。”   王天风慢条斯理地吃完了酥皮烧饼,才换上了明楼准备的衣服。明楼与汪曼春站在一起,没有再上前,只是时不时侧头与汪曼春交流几句。   明楼见自己没有什么可做的了,便笑着拥住汪曼春的肩,温柔地说:“曼春,新政府事务繁多,我不便久留,就先回去了。等此间事了,你一定要好好地休息一段时间,你看,怎么瘦成这个样子。”说着,他伸出手指,虚点了几下。   闻言,汪曼春娇笑着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但她掩饰得很好,并没有让明楼发现,转眼便一副娇羞神色说道:“是,我知道师哥最关心我了。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明楼颔首,点点头便眼带深意地离开了。   虽然他早恨汪曼春入骨,但他一向懂得张弛有度,如今并不是与她彻底撕破脸皮的好时机。前段时间因为枪击事件,他担心阿诚的安危,一直没有给汪曼春好脸色看。明楼知道汪曼春不是一个会善罢甘休的女人,何况,他现在还有痛处捏在汪曼春手中,他还是需要适当地给汪曼春一些甜头,才能让她为自己所用。   当日汪曼春便派人驱车押着王天风前往第三战区。那天晚上,多日不曾下雨的上海竟突兀地下起暴雨来。明楼站在窗边,望着伴着夜色的瓢泼大雨,心中没由来地有了一丝不安。   这点不安,在五日后阿诚冲进他办公室时,愈加明显。   “大哥!据线报,因为暴雨,押送王天风返沪的车翻下了山道,无人生还。”   “什么?!”明楼震惊地站起来,皱着眉确认自己听到的内容,“王天风呢?也死了?”   阿诚面色凝重地点点头说:“是的。”   明楼泄了气一般坐回椅子,靠着椅背望向阿诚,喃喃道:“这次,终究没能保住他,是我欠他一命。”   阿诚怔怔地看着明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他本以为一切还会有变数,只等着王天风被带回来之后再与大哥商讨,行定夺之事,却不料上次见面已是永别。   明楼面色复杂地坐了很久,才又抬起头来。   “阿诚,你现在,哦不,等下班。等下班后,你准备一下,去城南的树林。我……回去接明台。”   闻言阿诚一惊,急问道:“我们这么快就告诉明台吗?是不是有点太仓促了?”   明楼摇摇头说:“事情已经发生,无论什么时候说,结果都一样。但若是明台在我们说之前便得知此事,恐怕会出问题。”   阿诚了然地点点头,没再说话便退出了房间。   晚间下班后,两人一如往常,阿诚开车带着明楼回家后才又独自驱车前往城南。明楼站在明公馆门前,心中郁意难平,他不知该如何向明台说起此事。   最终他还是一步步踏上台阶,回到了家。   明台正坐在沙发上和阿香打牌,明镜就坐在一旁带着笑意看他们。见他回来,三人齐齐转头看他,倒是一副温馨的场面。   明楼忽觉嗓子一阵干涩,他见明台正笑得开心,更是不知道如何开口,才能向他道出他敬爱的老师的死讯。   他忽地走过去,一把拉住明台的胳膊就往外走。明台被他拉得措手不及,手中的纸牌随着动作被撒出去,散落一地。   “哎哎哎,大哥!去哪儿啊!”明台踉跄了几下才跟上明楼的步伐。一张纸牌飘落在他脚步,明台匆忙间低头一瞥,一张Joker正静静躺在那里。   胜者为王,王天风无疑是一位值得尊敬的胜利者。   明楼把明台拉上车,带着他风驰电掣地驶向毒蝎小组的影楼。   于曼丽和郭骑云正在商讨近期计划,明楼不管不顾地直接闯了进去。   “上车,跟我走。”   于曼丽和郭骑云都很清楚明楼在军统的身份,闻言二话不说就跟着明楼上了车。   一路无言,明楼面色沉重地驾车,一句话都不说。明台三人互相看看,倒是猜出了一些,心情顿时也跟着沉重下去。   车子畅通无阻地开到了城南的树林,明楼带着三人找到阿诚时,阿诚已经树好了石碑,正怔怔望着它出神。   明楼四处看了看,确认此处安静隐蔽,也就默许了阿诚立碑的行为。   明台一走近就看到了石碑,方才心中的猜测逐渐清晰起来,直到看见石碑上周正刻着的“王天风之墓”时,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想法。   于曼丽和郭骑云同样,他们都是王天风亲手带出来的学生,纵是他平日里暴躁无常,但他们对王天风永远是尊敬的。此时此刻突然看到此景,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愣了半天,才缓缓抬步,向静静矗立的石碑走去。 第52章   明台怔怔站在王天风的墓碑前,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还记得半个月前与王天风见面时的情形,那时他明明还好得不得了,怎么刚过了半个月就……   他慢慢转过头盯着明楼,想得到一个解释。明楼叹了口气,缓缓道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从王天风飞机上的试探,到军校中刻意的关照;从明台回沪后他的纠结,到他决定代替明台;从霞飞路咖啡馆,到王天风进入76号;以及最后王天风的死讯,明楼一桩桩一件件地说了出来,除了花吐这个缘由。   明台三人听后皆是无言,郭骑云早知死间计划,却没想到最后执行之人会是王天风;于曼丽同样知道死间计划的存在,可她没想到最后王天风竟用自己换出了他们三人;尤其明台,他从不知道他现在的安稳生活是大哥和老师用命换来的。   明台的眼睛红了起来,他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激起一片烟尘。他却顾不得那么多,背脊挺直地磕了三个头。于曼丽和郭骑云也做出了同样的举动,今后无论如何,王天风永远都是他们心中亦师亦父的存在。   明楼和阿诚都没有说话,明楼轻轻拍了拍明台的肩,然后冲阿诚使了个眼色,两人悄悄地向远处走了些。   明台三人一直跪在碑前,可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王天风尸骨无存,连个衣冠冢都立不了,阿诚立这个石碑,也不过聊表惦念。可是这人啊,总是这样,面前有一座碑,就好像人真的还在眼前一样,好多从前说不出口的话,此刻却迫不及待地倾泄出来。   明台一开始跪得笔直,说着说着,他就慢慢靠着石碑坐了下来,于曼丽和郭骑云亦然。对着石碑,他们的目光中满是对过去的追忆,三人慢慢说着,就像对着一位老朋友缓缓倾诉。   明台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起来,接着便不可抑制地失声痛哭。一旦有人开了头,悲伤的情绪便迅速蔓延开来。于曼丽本就是个小女生,看着明台落泪,自己更是止不住抽泣;郭骑云是个老实人,平日里性格内向甚至有些木讷,此时也忍不住虎目泛泪;甚至远处的二人都是鼻子发酸。   明台的大哭渐渐止息,声音渐渐微弱,最终只能听到他的低语:“老师,在我心里,您一直都是一个铮铮铁骨的汉子……”   直到深夜,明楼和阿诚才把三人送回相馆。他们没有带明台回家,此时此刻,他们可能更需要互相的慰藉。   车辆平稳地驶回明公馆,明楼站在明公馆的大门前,刚才弥漫着的悲戚气氛,他此刻才真正有所感。他静静地站在夜色里,身上披着浓得化不开的月光与哀愁。阿诚站在他身边,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站着。   许久,明楼才动了。他拍拍阿诚的肩,轻声说道:“我们回家吧。”   这一天,他们又失去了一位可敬的战友。   可是,因为战争,失去的还少吗?   日子一天天过去,明楼最终没有按他原本的计划,送明台去北平。而是逐渐着手安排他接手毒蜂原本的经手的管理调度。好在明台天资聪颖,又了解上海的情况,没几日他便能与郭骑云配合着处理文件,逐渐接手毒蜂原有的部署安排和人脉网络。   而明楼,他虽然住回了明公馆,但他的花吐症却日益严重。海棠从开始的洁白小巧变成如今这艳红繁盛的样子,他深知自己已时日无多。他不敢露出任何端倪,在办公室就辛勤工作,减少与外界的接触;回了家就紧闭房门,甚至不允许阿诚进入。   明镜一直想找个机会再和明楼好好谈谈,可他这副态度,搞得明镜几乎没有见到他的可能,自然也一直没有谈成。   第三战区战事过半,由于王天风死间计划的成功,我方在战场上频获捷报。日本人开始还手足无措,但吃了几次大亏之后便很快清醒过来,意识到是密码本出了问题。   第三战区日军将领一边迅速调整战略部署,一边向上级抗议错误密码本的使用。得知这一消息,日军总署高层震怒,责令提供密码本的上海特高课课长藤田芳政返回南京述职。当然,在他返回南京之前,要先查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霎时间藤田芳政急得团团转。他来上海没有多久,还没有开始施展他的抱负,便摊上了这么一件事。抓捕王天风的事宜,全是汪曼春一手打理,他不过是经手上交罢了。此刻要他彻查事情的来龙去脉,他还真是一时找不到头绪。   正当他焦头烂额之际,明楼造访特高课课长办公室,为他带来了一些有用的讯息。   “藤田长官难道就没有想过,是不是有人从中作梗?我此来并非为了挑拨离间,可这确实不同寻常。按理来说,我是特务委员会的副主任,76号两位处长的行动,都应经我批准才能实施,而且76号一贯是两位处长共同行动。而此次抓捕军统特务毒蜂的行动,却是汪曼春一人带队,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便完成了抓捕。”   “而且,在我多次前往76号探视后,我发现毒蜂并没有遭到76惯用的残酷刑罚,身体上多是鞭伤。”   “还有一点,往常76号抓回的犯人,经过汪曼春审讯后,再见到她都是惊惧万分,而毒蜂却不是这样。送他前往第三战区的那一天,我曾带着衣物前去探视,我与汪曼春一同进入关押毒蜂的刑讯室,而毒蜂却始终从容淡定,没有一丝害怕的情绪。我当时本以为是毒蜂心智坚定,而现在细细想来,恐怕不止这么简单。”   明楼坐在藤田芳政对面侃侃而谈,细数他近日来的推断,但他却没有点破,只是把结论留给藤田芳政自己去发现。   听过明楼这番再明显不过的暗示,藤田芳政也不是傻子,心中很快便有了猜测。   “你是说……汪曼春和毒蜂相互勾结,提供错误的密码本?”藤田芳政求证似的看向明楼,明楼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可这怎么可能呢?汪曼春一直都是帝国忠诚的朋友,为我们抓捕了无数的抗日份子。”   明楼叹了口气说道:“是的,我也十分不愿相信此事。但年关以来的一系列事情,让我不得不确认了此事的真实性。您应该知道,新年时我曾遭遇不明袭击,当时为了防止家姐担心,故而封锁了消息,只是让汪曼春私下探查。您也见识过汪曼春的能力,可是至今已过去三月,她并没有查出任何情况,只告诉我是抗日份子太过狡诈。可月前我私下拜托梁处长帮忙,梁处长很快就有了发现,有人见到,当晚在酒会上开枪的让我,竟是汪曼春的心腹。”   藤田芳政没料到明楼中枪的始末竟是如此,一时间也愣住了。半晌,他才站起身,郑重地说道:“感谢明先生的知无不言,我一定认真考虑。”   明楼颔首,“明某人不图谋什么,只不过不忍心看您这样一位优秀的军人蒙受冤屈罢了。”说罢,明楼站起来微微欠身,转头离开了藤田芳政的办公室。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不会消失,迅速地在藤田芳政心中抽枝发芽。第二天,几乎一夜未睡的藤田芳政就急召梁仲春到他的办公室。   “梁处长,不知你对汪处长,有何看法?”   “汪处长一直与我通力合作,抓了不少的抗日份子,虽然我不是很喜欢她的办事风格,但她的能力大家都有目共睹。”   “哦?可明楼长官告诉我,你曾查到汪曼春派人袭击他。”   梁仲春点头承认,“是的,我确实查到过,但我并没有确凿的证据,只是酒会当日有人曾见到这一幕。我私以为,没有证据就打同僚的小报告,并不是正确的处世态度。”   藤田芳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道:“梁处长,我现在要给你下达一项新任务,希望你能胜任。”梁仲春赶紧站起来,严肃说:“是,保证完成任务!”   藤田芳政满意地点点头,“我需要你,从今天起彻底调查汪曼春。” 第53章   原本明楼把汪曼春拉下水的计划还没有这么简单就能完成。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有了梁仲春的钟楼身份,明楼就可以更轻易地完成计划。   梁仲春今天与藤田芳政的对话内容,基本都是明楼授意的,一个原本对汪曼春没有恶意的人,经过搜查找出的证据,才更可信。   梁仲春估计着藤田芳政的底线,先只是带着人做些不痛不痒的搜查,过了三天才带人闯进汪曼春的办公室,从抽屉找出了她与毒蜂长期联系的证据。   汪曼春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几个彪形大汉死死控住,她不停地挣扎着,冲梁仲春怒吼,“梁仲春!你干什么!谁给你的权力让你进我办公室的!滚!滚出去!”   梁仲春不屑地笑了笑,“汪处长,现在已经证据确凿了,你就别耍威风了。赶紧认罪,藤田长官没准还能念着旧情网开一面呢。”   汪曼春突然停下挣扎,瞪着梁仲春问道:“什么证据?”   “还能有什么证据呀,我说汪处长啊,这时候你就别掩饰啦,解释的话也留给藤田长官听吧。带走!”梁仲春手一挥,几个大汉就把汪曼春带出了办公室。   有了梁仲春提供的确凿证据,藤田芳政根本不听汪曼春的辩白,直接将她投进了特高课的监狱。在藤田芳政回到南京述职之前,汪曼春都会留在这里。   汪曼春虽然被投进监狱,但藤田芳政并没有派人刑求于她,毕竟过几日还要带汪曼春一起前去述职。事情已经真相大白,藤田芳政即刻开始写报告,并准备回南京以及与下一任交接的事宜。   明楼一直没有出现来看过她,汪曼春也不是傻子,在牢中静静地坐了几天,不哭不闹,倒是想通了不少事情。   那日梁仲春带人闯入她的办公室,搜出了本不存在的电文,她就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她早该发现的,梁仲春私下去新政府拜访明楼,不是一次两次;明楼眼底流露出深意,也不是偶然为之。   自明楼回沪以来,他虽然还像从前那样温柔待她,但汪曼春总觉得他们之前隔着一层飘渺的雾气,再回不到从前那种无间的亲密。   她原本只以为这是因为明楼喜欢阿诚,所以对她稍有疏远。但现在看来,恐怕明楼早觉得和她不是一路人,对待她时的温柔都不知有几分是出自真心。   新年的枪击案后,明楼显然对她满怀怒气,但后来又恢复了平日的柔情蜜意。她当时还真的以为明楼并不追究此事,直到那天在76号,明楼云淡风轻地提起这件事,汪曼春才知道,明楼不是不追究,只不过是引而不发罢了。   汪曼春蜷起膝盖,把头埋进两臂之间,吃吃地笑起来。什么柔情蜜意,什么鹣鲽情深,都不过是镜花水月,黄粱一梦。   这梦,早该醒了。   在她的叔父谋害明楼的父母时,这梦,就该醒了。也许她还应该感谢明楼,没有刺破她的美梦,反而用心良苦,让她重新体会到了难得的美好。   回不去了,一切都回不去了。可是她错在哪里了呢?她加入76号,也不过是想在乱世之中立足,将来得以帮助她的师哥,仅此而已啊。   她终于抵挡不住,在暮春微寒的夜里,咬着衣领哽咽地哭了起来。   隔了一天,明楼腾出时间来探望汪曼春。他们隔着桌子相对而坐,汪曼春低着头不看他。   明楼仍然一副温柔的样子,“曼春你放心,这次的事情我会想办法,不会让你在这里呆太久的。”   汪曼春闻言心中更加难过,这个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直到现在还在骗她。她低低地笑了一声没有说话,仍然把自己蜷成一团。   明楼只以为她是打击太大一时不能接受,并没有过多的联想。他把带来的衣服和食物放在桌子上,深深看了汪曼春一眼,起身走出了牢门。   梁仲春正在外面等他,他点点头低声说:“你安抚安抚她,控制住她都情绪。现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再让她节外生枝。必要的时候,也可以答应她一两个无伤大雅的小要求。”   梁仲春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就侧身让过明楼,走进了关押汪曼春的牢房。   汪曼春正缩在墙角咳个不停,见他进来,有些措手不及地整了整衣服,才抬眼看他。   梁仲春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笑着问:“汪处长这几日过得可好啊?”   汪曼春淡淡看他一眼,“梁处长有什么话就说吧,不用这么藏着掖着。”   “诶,你这是哪儿的话啊,我这是出于往日同僚的情谊,特地来看望你的啊。”   “哦?”汪曼春闻言笑了笑,“那梁处长可否帮我这个同僚,一个小忙?”   梁仲春笑了,只要有欲望就好控制。“当然可以,汪处长请说。”   “我想麻烦梁处长大驾,帮我送一封信。”   梁仲春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汪曼春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他很快反应过来,不在意地点点头,“好啊,这当然可以。来人啊。”梁仲春打开门,冲外面等候的手下说道:“给汪处长准备纸笔。”   不一会儿东西就送了进来,梁仲春本着不关心他人私事的心情出门等着,只留下汪曼春一个人在牢房里。   汪曼春很快就写好了信,敲门递给梁仲春。梁仲春低头仔细端详信封,发现信封上竟写着“明诚亲启”四字。梁仲春愣了一下,他本以为汪曼春会给她师哥明楼写一封信,却没想到这信竟是给阿诚的。   他勾起暧昧的笑容,促狭地看着汪曼春,“想不到汪处长,还跟阿诚兄弟关系匪浅啊。”说着话,他的手慢慢在信封上摩挲着,确定里面没有夹带什么可疑物体。   汪曼春淡淡一笑,没有反驳,只是说:“梁处长可一定要帮我送到啊。”   梁仲春已经确认信封中只有信纸,当即拍着胸膛打包票:“当然了,我你还信不过嘛,我现在就去。” 第54章   阿诚整理好今天的文件,分送到各处。等他回到秘书处,就见他的办公桌上有一个不起眼的信封,上书“明诚亲启”。他有点好奇,他平时的生活全部和明楼捆绑在一起,几乎没有什么朋友,也就很少收到信件。   阿诚拿起信封前后翻看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异常。他随手拿起桌上的裁信刀把信封拆开,却发现里边还装着一个小一号的信封。阿诚把它拿出来一看,“明楼亲启”四个字写在信封上。   阿诚勾起唇角,这不知道又是哪个不入流的家伙耍的小把戏。明楼平日里不收来路不明的信件,这人恐怕也是知道这一点,才想让他帮忙转交。   他捏了捏手中的大信封,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他搁下要送给明楼的信,把大信封翻转过来,从里面倒出了两朵艳红色的荼靡花,还有一些零散的花瓣。   阿诚愣了一下,他有些搞不清这人随信寄花来的用意。他捏着花前后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耸耸肩又把花瓣塞回信封,准备等一会儿进去给明楼送信的时候顺便讨论一下。   他把信丢在桌子上,又转了一圈看了看各个秘书的工作进度,才慢悠悠拿着信敲开明楼的办公室门。   “先生,今天有人在我桌上放了一封信,我觉得有些蹊跷,就拿来给您看看。”说着话阿诚把信放在明楼桌上。   “明诚亲启。”明楼把信封上的字念出来,挑眉看向阿诚,“这不是给你的嘛。”   阿诚摇摇头说:“您打开看看就知道了。这信封里恐怕只有花是给我的。”   闻言,明楼撑开信封,拿出了小一号的信封和那几朵花。他笑了笑,“现在的人啊,真是无聊,给我送信就送,干什么搞这些故弄玄虚的东西。”他看了看那妖冶的花瓣,笑着看阿诚,“这该不是小姑娘写的吧,还有给你的花儿呢。”   “大哥你开什么玩笑,快看看信吧。”阿诚对明楼偶尔的玩笑表示很无奈。   明楼笑了一声不再言语,拆开给他的信读了起来。刚看了一段,他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阿诚在旁边有点好奇,不知道是什么内容能让大哥有如此的情绪变化。   “混帐!”读完一整篇,明楼黑着脸把信纸拍在桌子,站起身瞪着阿诚问道:“这花瓣你碰过了?”   阿诚不明就里地点点头说:“是啊,我拿出来的时候检查过了,没什么问题。”   明楼气急怒道:“什么没问题!这问题大了!”   正在这时,屋门突然打开了,梁仲春急匆匆地冲进来,见到二人这副架势,也是吓了一跳。不过他顾不得那么多,关上门着急地说:“明长官,汪曼春越狱了!”   “什么?”明楼明诚二人皆是一惊,明楼想起信的内容,更是气得咬牙切齿。   “越狱!很好!这个汪曼春!梁处长,派出三分之二的人给我全城搜捕,务必用最短的时间找到她!”明楼顾不得想太多,恨不得现在就抓到汪曼春。   “是!保证完成任务!”梁仲春又像来时那样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阿诚忧心地看着明楼,不知道他刚才为什么暴怒至此。   明楼看着阿诚叹了口气,从抽屉的暗格中取出了一本古旧的书。他翻开其中一页递给阿诚,然后疲惫地坐回椅子。   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告诉阿诚他的病,汪曼春就给了他这么一个突如其来的“惊喜”。刚才阿诚带来的信不是别人,正是汪曼春亲手写下的。她在信中说,她当初并非对明楼的花瓣免疫。只不过一个星期,她便也开始有了花吐症的各种症状,不过是一直瞒着他罢了。   她一直知道明楼的心不在她的身上,但却自欺欺人地享受着明楼的欺骗。但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想到,明楼不仅不爱她,还恨她入骨。   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造成这一切的明楼也别想好活。既然已经撕破了脸皮,他也没什么好怕的。随信带来的荼蘼花就是她准备与明楼鱼死网破的开端。   信的最后写道:反正阿诚是喜欢女生的。我的好师哥,也让你尝一尝爱的人不爱你,这种痛快的感受吧。   明楼没有太多思考的时间,阿诚已经放下了书,愣愣地看着他。   “大哥……这书上的意思是……我碰了那花就会染上这花吐症?”闻言,明楼面色沉重地点点头。   “可是……你怎么知道汪曼春有花吐症?万一只是普通的花呢?”阿诚却不那么容易买账,皱着眉提出了疑问。   明楼还不想告诉阿诚他的病情,只是顾左右而言他地解释,“她确实有,我见过的。”   “你见过?你在现场?”阿诚更想不通了,盯着明楼追问道:“那大哥你怎么没染上?”   “我……”明楼正想解释,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大朵大朵暗红色的海棠从明楼口中吐出,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阿诚顾不上别的,赶紧走到明楼身边,却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焦灼地等明楼慢慢平复下来。   明楼没有想到,他隐藏了这么久的事情就这么突然地暴露在阿诚面前。他一直以来控制花吐的自制力,在对阿诚的担心面前显得渺小孱弱,竟一时抑制不住胸口翻涌的花瓣。   明楼狼狈地喘息着,偏过头去不愿直视阿诚震惊的目光。阿诚站在旁边看着不停咳嗽的明楼,脑海中仿佛有一根线突然被接通,长久以来一直困惑他的诸多疑问,纷纷有了答案。   虽然他不知道明楼是什么时候染上花吐的,但想来也差不多就在新年前后。自那时起,明楼就开始变得奇怪,几次疏远他。他那时还以为是自己做的不够好,让明楼起了什么念头。现在想来,恐怕是明楼害怕让他看到花瓣或接触到花瓣。   那么死间计划之后,明楼长时间的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的行为,也就有了解释。明楼还是害怕他发现这件事。   可是,为什么?   他见明楼逐渐平复下来,于是壮着胆子试探着问:“大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明楼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淡淡地说:“这事告诉你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多一个人日夜忧心罢了。”   阿诚突然想到明楼给他看的那本书上写着的,患者若不能解,最终的结果都是死。他瞪大眼睛看着明楼,抖着声音说:“大哥,你之前突然要执行死间计划,是不是就是因为这花吐症?”   “是。”明楼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阿诚瞬间有些接受不了这件事,他从不是愚笨之人。相反的,按明楼的话来讲,阿诚有一颗玲珑心。他对事物的理解和判断,有时甚至超过明楼。此前不过是并不知晓花吐症的存在,才一直被蒙在鼓里。   明楼回家那天晚上,大姐难过的表情浮现出来。阿诚瞬间就猜到,大姐恐怕是知情的。他又想到那书上说,这花吐症是暗恋一人至深才会染上。   那么……大哥恐怕一直喜欢着一个人吧。阿诚垂下眼帘,暗暗想着。阿诚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他怎么会迟迟看不清,这个他爱着的男人,一直深深喜欢着一个,他可能都不认识的人。   可笑的是,他一直认为,他与明楼就算不能成为恋人,也至少是可以无条件信任彼此的生死搭档。可是阿诚突然发现,明楼这件事,大姐都知道了,他却还被蒙在鼓里。若不是明楼今天突然暴露,他可能还会知道得更晚,甚至可能直到明楼死去,他也不知道真正的原因。 第55章   阿诚正想着,突然觉得喉咙有些痒。他咳了一声,一瓣白色紫罗兰应声飘落。   二人皆是一愣,明楼率先反应过来,他一下子站起来,不敢置信地瞪着阿诚问道:“你,你有暗恋的女孩子了?”   阿诚还在因明楼的隐瞒而怀疑自己,并没有听清明楼的问话,就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听在明楼耳中,无异于炸雷在耳边响起。虽然他之前一直都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但真正听到阿诚亲口承认他有喜欢的女孩子,还是让明楼哽住。   他沉默了一会儿,哑着嗓子问道:“你喜欢的是谁?告诉大哥,我和大姐帮你去提亲。”   阿诚看了他一眼,突然转头冲出了办公室。明楼追了几步又停下,他不知道他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停下脚步的。他有什么立场去追阿诚呢?说不定他现在就是去找那女生坦白的。   他颓然坐回椅子,皱眉想着阿诚,又想到越狱的汪曼春,突然觉得头痛欲裂。   傍晚时分,阿诚低眉敛目地走进办公室,“先生,该回家了。”   明楼见他这样垂头丧气,猜想他可能跟女孩子告白失败了,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两个人就一路保持着这诡异的安静回到了明公馆。   明楼在书房坐着,估计着外间晚饭已经结束,才敛了心思上楼去找阿诚。   他推开门,阿诚正躺在床上发呆,见他进来一下子坐起来,“大哥有事吗?”   明楼看不得阿诚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走过来问道:“阿诚,你究竟喜欢的是谁?难道不能告诉我吗?”   阿诚看似平静地抬起头,直视着明楼,说话的声音却有些颤抖,“大哥,我在这个家,就是个仆人吧。”   明楼闻言,气怒地抓住他的领子,低吼道:“阿诚!你又说这样的话,我早就说过,你是我的生死搭档,是我明楼的弟弟,是明家的一份子,你怎么还会这样想?”   “生死搭档?”阿诚看了看明楼,“大哥,你知道生死搭档的含义吗?”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在讲述一个易碎的美梦,“生死搭档,是可以互相信任,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人,是可以同生共死的人。你的病,连大姐都知道了,我居然还被蒙在鼓里。”   阿诚没有说下去,直勾勾地看着明楼。   明楼语塞,这事确实是他的错。但是他本以为他可以执行死间计划,大姐的发现也是出于偶然。王天风替他执行死间计划之后,他本想向阿诚坦白此事,但由于种种缘由耽搁,最终仍是未曾说出口。   “阿诚,我……”明楼顿了顿,诚恳地说:“是我错了。大姐知道此事,并不是我告诉她的,有一天大姐来我房里找我,不小心被她看到我吐花的场景,不得已我才向大姐解释了实情。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此病无药可医,告诉了你也不过是徒增烦恼。我本以为我可以趁着死间计划了却自己,却没想到王天风半路出现,坏了我的计划。这几天,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告诉你这件事,但一直苦于没有时机……”明楼说不下去了,他看到阿诚在微微地颤抖。   “阿诚,我发誓,我从未把你当做外人。你一直是我的生死搭档,是我最能放心托付一切的人。”   阿诚瞪视明楼,“大哥,你说出来,至少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解决。你会患上花吐,就证明你心中有在乎的人。”说到这里,阿诚顿了顿,“既然如此,以你的身份和地位,又有谁会拒绝你。”就算再怎么生气,阿诚第一时间关心的,也都是明楼。   明楼叹了口气,“阿诚,关于我的讨论就到此为止吧。你不明白,有些事,不是用身份地位就能换来的。这个人,注定这辈子不会是我的。”明楼目光温柔地看着阿诚。既已知道阿诚心有所属,他就更不会说出实情。他只会也只能以一个大哥的身份来祝福阿诚。   “说说吧,你喜欢的那个人是谁?你今天找过她了?”   阿诚摇了摇头,一副不想谈这个问题的模样。明楼有些着急,“阿诚,只要你说,我和大姐一定帮你说成这门亲事。”   “大哥,你刚刚还说,有些人不是凭身份地位就能得到的。怎么,在我这里就可以?”   明楼无言,拍了拍阿诚的肩,“阿诚,不一样的,你比我更值得幸福。”   第二天,明楼像往常一样前往新政府办公厅,心中却总是有一丝不安。   果不其然,十点钟,明楼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明楼一接起来,阿香焦急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大少爷!刚才汪小姐闯进来,把大小姐带走了!她还说……她还说,想让大小姐活命,你就必须亲自去面粉厂见他,一个人都不能带。”阿香哽咽了一下,“大少爷,怎么办啊……”   明楼闻言,强压着怒气安慰道:“阿香你别急,我保证,大姐今天一定好好地回家。”   挂了电话,明楼一拳捶在桌子上。“汪曼春。”明楼咬牙切齿地念着汪曼春的名字。   明楼拨通秘书处内线,“阿诚,备车。我们去面粉厂。”   路上明楼简单地解释了汪曼春的意图。到了面粉厂门口,阿诚下了车想跟进去,明楼立刻拦住了他,“阿诚你听我说,汪曼春的目的很明确,她就是为了报复我。听着,我现在进去,你要做的就是在外面等着,拦住后面来的梁仲春和警察。万一我出事了,如果时间允许,你记得要把现场伪装好。”这些话阿诚都懂,明楼也知道不需要嘱咐阿诚,但明楼还是说了。他伸手缴了阿诚的枪扔回车里,直直看着阿诚,最终一句话都没有说,转身走进了面粉厂的大门。 第56章   由于时局不稳,面粉厂已停业许久,如今里面空空荡荡,没有半分生气。   明楼慢慢地走进来,小心地观察着周围的地形。汪曼春此来,是以大姐来威胁他,所以一定会找一个可以纵观全局的安全地带。他心念一动,已经有了判断。   但他没有轻易寻找,慢慢走到仓库中央位置,朗声说道:“汪曼春,我来了。”   “我的好师哥,我可等得你好苦啊。”汪曼春没有一丝感情波动的声音,从明楼头顶传来。明楼抬头一看,与他预想的差不多,汪曼春站在二楼的办公室门前,正藏在明镜身后向下看他。   明镜手脚都被绑着,嘴也用布条封了起来,汪曼春正箍着她的脖子躲在她身后。明楼眼瞳微缩,却没有轻举妄动。   “曼春,我们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呢,为什么一定要搞到这种鱼死网破的境地,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明楼!收起你虚假的嘴脸吧!我给你的信里写得还不够清楚吗?我已经认清你了,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让你痛苦一辈子!让你看着你这亲爱的大姐,死在你面前!”汪曼春疯狂地吼着,举枪就要向明镜开枪。   明楼瞪大了眼睛,急喊道:“曼春!”   汪曼春停下动作,不耐烦地看过来,“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明楼从大衣兜里掏出陪伴他许久的那把勃朗宁,珍视地擦了擦,抬眼看向汪曼春,“曼春,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要偿还,也是我来偿。”   说罢他拉栓上膛,举枪就对着自己左腹部开了一枪,鲜血立即涌了出来。明楼痛苦地皱眉,抬头望向汪曼春,“够吗?”   汪曼春和明镜都吓了一跳,明镜挣扎着呜呜叫着,眼睛里满是心疼。汪曼春扣死明镜的脖子,愤怒地朝明楼大吼:“明楼!你太高看自己了!你凭什么以为这一枪,就能弥补我这些年来所受的痛苦!凭什么!”   明楼咳了几声,几片海棠花瓣应声而落。他不在意地笑笑,凝视着汪曼春,喘息着问道:“还不够是吗?好,大不了,我这条命都赔给你。”说着,他举枪就要向自己的太阳穴开枪。   汪曼春见状慌了,大喊道:“师哥!不要!”明镜感觉脖子上的力道一松不过,赶紧使力一挣蹲下身去。   明楼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手腕一转,枪口就朝向了汪曼春。   三声枪响,汪曼春僵硬地从二楼栏杆翻落下来,激起一片烟尘。   阿诚在门口听到枪声,立即不顾明楼的命令闯了进来。大门在明楼的右侧,阿诚进来没有看到明楼的伤口,只看到明楼看着汪曼春的尸体没动,以为他还在怀念过去,立时心下也是一片酸涩。他跺了跺脚,冲上二楼去给明镜松绑。   明楼捂着伤口喘了几声,才慢慢走到近前。汪曼春身中三枪,又从二楼摔落,此时已没了生气。她大大的眼睛还睁着,身旁有零星的几朵荼蘼花。   明楼此刻没有什么不舍,更多的是愧疚和叹息。汪曼春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他曾经也确实对这美好的少女动过心。可自从汪明两家决裂之后,汪曼春就变得越来越陌生,最后甚至走到了明楼的对立面。这该怪谁呢?是怪明楼,还是怪汪曼春,亦或是怪这时局?恐怕谁也不能给出答案。   阿诚刚给明镜解了绳子,明镜就着急地拉着阿诚下楼。阿诚见明镜这副样子,不由地往明楼方向看去。站在高处,阿诚才发现,明楼大衣左边的灰色衣摆,已经被不停涌出的鲜血染成了红色。   “大哥!”阿诚担心地叫了一声,又碍于正扶着明镜,不能立时冲过去。   明楼还盯着汪曼春的尸体,听到阿诚的声音才如梦初醒一般,转身朝他们走来。刚一迈步,失血过多带来的晕眩感就翻涌上来。明楼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   阿诚顾不上明镜,赶紧冲过来扶着明楼。明楼微微靠着阿诚,稳住了身体。他低声说道:“我们走。”   明镜也走过来搀着他,明楼最后回过头看了汪曼春的尸体一眼望,姐弟三人一起走出了面粉厂。   刚刚走到大门口,几辆黑色轿车就疾驰而来停在他们面前。梁仲春跟着藤田芳政走了过来,后面跟着警察,日本宪兵队和76号的特务。   藤田芳政见到明楼染血的大衣,连忙快步走上前,关切地问道:“明长官,怎么样?刚才发生了什么?”   梁仲春接口道:“刚才警察局接到群众报警,说听到这里有枪声传出。我猜想可能是汪曼春露了行迹,于是即刻就上报了藤田长官,与他一同前来。”   明楼脸色苍白,虚弱地准备解释。阿诚突然出声提醒:“藤田长官,虽然查案十分重要,但是否应先行送明长官去医院处理伤口?您也看到了,明长官已经流了很多血,如果再不及时处理,恐怕性命堪忧啊。”   藤田芳政抱歉地说道:“明长官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了。来人啊,送明长官一家去陆军医院,找最好的医生为明长官处理伤口。”   到了日本陆军医院,明楼的伤口很快处理完毕。万幸的是,明楼刚才开枪时下意识避开了要害,所以虽然他的伤口看起来可怖,但实际上并不太严重。   藤田芳政正坐在明楼的病床边,身边站着梁仲春和几名做笔录的日本兵。   “是这样的。”明楼清了清嗓子,开始慢慢叙述他在路上就想好的“口供,”“今天上午大约十点,我接到家里下人打来的电话,说家姐被汪曼春劫持,要我独自前往面粉厂。”   “所以我的秘书送我到了面粉厂之后,我并没有让他跟我进去,而是把他留在了外面。当我进去之后,发现汪曼春的情绪极其激动。”说道这里,明楼抱歉地笑笑,“您也知道,因为我拒绝了她的表白,所以她对我可以说是恨之入骨。”   “她先是冲我开了一枪,接着又想对家姐下手。幸而家姐反应迅速,在最后一刻挣脱了汪曼春的控制,让我得以有机会杀死汪曼春。当然,明某人当时太过紧张,害怕一枪打不中她,故而接连开了几枪。”   “幸亏老天保佑,让我射中了她,不然我真不敢想象之后会发生什么。”明楼做出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后怕地说道。   听罢明楼的叙述,藤田芳政点了点头站起身,“感谢明楼先生的配合,为我们除掉了这样一个心腹大患。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那我就先行离开,明楼先生好好养伤,安抚安抚明镜小姐吧。”   明楼颔首,“多谢藤田长官关心。” 第57章   汪曼春已死,日军总署还在不停催促,藤田芳政身上的压力一下子大了起来。他迅速重新拟写了一份报告,大略安排了上海的事宜,就立即乘火车返回了南京。   明楼在明镜的监视下,还是在医院住了一天才回到家。其实在明楼心里,这点小伤根本不算什么,但为了让明镜放心,他还是等医生点头后才办理了出院手续。   明楼和阿诚都是倔脾气,谁都不能说服对方,说出自己心中的人,两个人最终心照不宣地回避了这个话题,谁都没有再提起。但阿诚心中一直暗自焦灼,他还好,可明楼患上花吐症快有三个月了,若是再不能使对方与明楼心意相同,那明楼是必死无疑了。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明楼死去呢?   三日后明楼突然接到电话,新任特高课课长下午到任,令上海特高课及特务委员会高级官员前去火车站接站。   阿诚本不想让枪伤未愈的明楼奔波,但明楼坚持出席。毕竟往后还要与新任课长一同共事,如此目中无人,并不是上策。   最终阿诚还是拗不过明楼,开车把明楼送到了上海火车站。一众高级官员站在站台边,等着火车进站。   当新任课长从火车上迈步走下的时候,一群人都是被吓了一跳。下车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不久回南京养伤的南田洋子。明楼和阿诚对视一眼,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南田洋子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明楼,她冲明楼点头示意,然后才朗声说道:“感谢各位在忙碌的工作中抽出时间来迎接我,希望往后的日子,我们还能像之前那样,精诚合作,共同奋斗,为共建大东亚共荣不懈努力。”   一群人连忙鼓掌以示同意,随后南田洋子就乘坐特高课的轿车离开了火车站。   返回新政府的路上,明楼和阿诚都是满腹疑问。按理来说,调任离开的课长很少有再回到原职上任的。日军总署通常会安排他们前往其他城市协助工作,这次大约是南田洋子自己争取到了回沪的机会。   傍晚时分,明楼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明楼搁下笔接起电话,就听到南田洋子的声音。   “明长官,藤田长官述职前并未给我留下任何情报,我需要知道汪曼春叛变事件的始末。我刚才已经通知了梁处长,我希望你们现在可以来一趟特高课。”   “南田课长刚刚返回上海就急着展开工作,实在让人敬佩不已。您放心,我马上就到。”   挂下电话,明楼立即和阿诚一同前往了特高课。   踏进南田洋子的办公室,二人惊讶地看到,梁仲春正自在地坐在沙发上,一边喝茶一边与南田洋子随意地聊天。   见他们进来,南田洋子笑了笑,指着旁边的沙发,“请坐。眼镜蛇,青瓷。”   明楼面色一变,阿诚迅速掏出枪对准南田洋子,厉声问道:“你是谁。”   南田洋子不在意地转转脖子,“阿诚先生,别这么紧张。我早就知道你们的身份。我若是想对你们不利,也不会一直等到今天。”   明楼点点头,回手压下阿诚的枪,径直坐在沙发上,沉声问道:“所以,你是游隼。”他的语气十分肯定,不带有一丝怀疑。   “是的。”南田洋子点点头,严肃起来,“游隼,上海地下党成员之一,主要负责提供日方人员的出行时间,以及适当配合其他组员的抗日行动。”   梁仲春悠哉游哉地点点头,“是的,之前组织上一直要求我对其他人保密,毕竟游隼的身份太过敏感,只要隐藏得好,在某些时刻,她就是我们最强有力的武器。”   阿诚收起枪站在明楼身后,一言不发地审视着南田洋子的一举一动。   明楼不解地提出了疑问:“南田小姐,明楼有一事不明,还望南田小姐为我解答一二。”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会成为日共吧。”南田洋子云淡风轻地笑着。   明楼认真地点点头,抗日战争发展到这个阶段,日共也不是没有,但像南田洋子级别这么高的,明楼还真的没见过。   “我的家族,一直以来都是日本正统的武士家族。我从小受到的教育也极为严苛,几乎是把我当成男生来教育。”   “我的母亲是中国人,她长得很美,我从小就最喜欢呆在她的身边。后来……”南田洋子的声音中压抑着仇恨,“后来,家族中的激进分子认为母亲配不上我的父亲,竟暗中处死了我的母亲。”   “那时我还小,但我永远忘记不了站在母亲墓碑前的那种痛苦。后来中日战争爆发了,我按照家族的安排参了军。我原本是一心为了日本帝国的荣耀而战,可是前几年我在东北的时候,亲眼见到了731部队的凶名,后来又出现了南京大屠杀。”   “我一直认为,战争绝不是残忍的屠杀和血腥的镇压,可我的国家让我深深地失望了。我离开东北之后,就加入了共产党。也许只有这样,能才稍微洗去我灵魂中的血污。”   南田洋子结束了叙述,但明楼二人还震惊与南田洋子的胸怀,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梁仲春虽然之前就听过南田洋子的故事,但他仍然十分敬佩她。   沉默了一会儿,明楼站起身,向南田洋子深深地鞠了一躬,阿诚同样。   南田洋子笑起来,“明先生,你不必这样,我的决定完全是出自我的本心。这些年来我透露出行踪的日本官员,也都是那些杀人如麻,铁石心肠的人。”   明楼点点头,伸出了右手,“希望我们以后,合作愉快。”   “当然。”南田洋子欣然一笑,起身与明楼握手。   至此,共党上海地区所有高层联络人全部联通。 第58章 完结   还有三天,就是明楼染上花吐症三个月的日子。阿诚焦灼万分,但碍于他与明楼达成的共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默默在心底做好了接受现实的准备。   钟楼又有一批物资要运往根据地,梁仲春一如往常地来到新政府,好说歹说地央着阿诚与他一同去了码头。   明楼开完一个经济会议回到办公室,准备继续批复文件。最后一份文件,他需要一份很久之前的资料来进行对比,却一时没有找到。他思忖,阿诚一般都把用过的重要资料带回家里妥善收起。   明楼拨通秘书处电话,准备让阿诚回家去取。不料却得到“明秘书与梁处长出去了,还没有回来。”的答复。既然如此,反正只剩这一份文件,明楼索性自己回家去拿资料。   阿诚走时是乘梁仲春的车离开的,是以明楼亲自开车,很快便回到了明公馆。   明镜见他这个时间回家,关切地问:“怎么了?是伤口又疼了?”说着她转眼向明楼身后望去,“阿诚呢?你自己回来的?”   明楼安抚地笑笑,“大姐你就放心吧,我没事。阿诚出去应酬了,我就是回来取份资料,一会儿还回去。”   明镜理解地点点头,“你啊,伤还没好,还是不要这么忙。”   明楼连声答应着,“哎哎哎大姐我知道,我先去书房了,找到资料再说啊。”   明镜看着他的背影,只好无奈地摇摇头。   明楼在书房翻了一圈,都没有找到他需要的那份资料,只好上楼去了阿诚的房间。   他翻了翻桌上的资料夹,并没有看到目标。他索性坐在阿诚的椅子上,想拉开抽屉好好寻找一番。   刚一打开抽屉,明楼突然发现,一片整洁的抽屉之中竟放着一个纸团。他有些好奇,毕竟阿诚从小就爱干净,从没有把废纸塞进抽屉的习惯。   他随手拿起纸团展开,却未曾想看到了满纸的“明楼”二字。明楼有些惊疑,看字体,这确实是阿诚亲笔写下的。但是阿诚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明楼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但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   他把纸张叠好放进衣兜,从抽屉最下面翻出了他所需的资料。明楼匆匆离开了阿诚的房间,敲响了明镜的房门。   “明楼?什么事呀?”明镜红着眼眶来给明楼开门,一脸惊讶地问。   明楼看着明镜憔悴的样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   明楼进了屋,仔细地关上门,才严肃地说:“大姐,我刚才去阿诚房里找资料,发现了这个。”他从衣兜里掏出刚才发现的信纸。   明镜接过来认真地看过,才有些怀疑地问道:“这…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也不确定。”明楼摇摇头,“我想,有没有可能是……”没等他说完,明镜就抢先说道:“我觉得就是,你之前说阿诚有喜欢的女孩子,我就不太相信。你说我们阿诚每天跟着你,哪有时间去认识女孩子啊。是,肯定是!”   明镜自顾自地说着,根本压抑不住脸上的喜色。明楼无奈,“大姐,你别这样。这么张纸根本说明不了什么,你就高兴成这样。万一不是我们想的那样,你怎么办?”   明镜瞪他一眼,怒道:“你别瞎说,赶紧的,快回你的办公厅去!赶快把这事给我问明白!”   “是是是。”明楼缩了缩脖子,一刻都不敢耽搁地回了办公厅。   阿诚快到下班时间才回到办公厅,明楼深知在新政府这样一个人多耳杂的地方根本不适合与阿诚摊牌,何况他也没有准备好。   下班后阿诚照旧开着车载着明楼回家。明楼坐在后座上,用探寻的目光看着阿诚。阿诚被看得浑身不舒服,不停反思自己最近做了什么。   下车前,明楼咳了一声,“阿诚,晚饭后到我书房来一趟。”   “知道了,大哥。”   晚饭后,阿诚帮着阿香收拾了碗盘,就一刻不敢停地进了明楼的书房。他整个晚饭时间都在忐忑不安,直想赶快知道发生了什么。   明楼见他进来,合上笔盖看着他。阿诚缓缓走到明楼书桌前,不安地问:“大哥,您找我什么事?”   明楼从衣兜里掏出写满他名字的信纸放在桌上,盯着阿诚的眼睛问道:“这是什么?”   阿诚拿起来一看,就见到满纸都是他亲手写下的“明楼”二字,脑子里霎时间一片空白。当晚为了不被桂姨发现,他随手把信纸揉成团放进了抽屉。后来这几天因为明楼的花吐症,一时忘了这件事,他没想到明楼会看到这张纸。   明楼其实也很纠结,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阿诚的表情,生怕阿诚因此而不舒服。   阿诚脸色变得惨白,他突然一下子跪倒在明楼面前,膝盖与木质地板相撞,发出一声闷响。   明楼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喝到:“阿诚!你这是干什么!”   阿诚垂着头,满心都是惶恐和害怕。他没想到他对明楼的龌龊心思会被发现,还被拎出来在台面上。他颤抖着声音说道:“大哥……大少爷!对不起……我,我……”   明楼愣愣地看着阿诚,不消阿诚说完,他心底里的猜测已经被阿诚证实。他来不及冲上去抱住阿诚,一阵突如其来的呕吐打断了他。   他颓然坐回椅子,撑着扶手呕出大片大片几近纯黑的海棠花瓣。阿诚看在眼里,再顾不上刚才的害怕,满心都是对明楼的担心。   他站起来冲过去,一下下给明楼顺着背,以期能让明楼舒服一些。   这次的花吐持续时间格外的长,半晌,明楼才喘息着停止吐花。阿诚怔怔地看着满地乌黑的花瓣,突然毫无征兆地落下一滴泪来。   明楼抬起头就见到这一幕,心中抽痛。直到刚才,他才知道他和阿诚就是世界上最笨的两个人,明明两人互有情意,却绕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   阿诚突然抓住明楼的胳膊,坚定地说:“大少爷,求你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谁吧!”他已经下定了决心,不论如何,都要把那个人带回来。   明楼笑了笑站起身,认真地说:“是你。”   这轻飘飘两个字,听在阿诚耳中宛如炸雷。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瞪着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明楼,“是……谁?”   明楼看着阿诚这副样子,又严肃地重复了一遍:“是你,明诚。”   阿诚又一次觉得脑子一片空白,他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在脑中设想了千万种“情敌”的样子,却从没有想过自己就是明楼一直爱着的人。   “大哥,我……没听错吧?”阿诚从小自卑,自从发现了自己对明楼别样的心思之后,更是深深地厌弃自己。他从来没有想到,他真的可以得到明楼。   明楼无奈地看着阿诚,他知道阿诚在想什么,他必须驱除阿诚心中的不安。   “我说,我爱你,明诚。”   “大哥,你不是在开玩笑吗?”阿诚仍然不敢相信,再三确认道。   明楼认真地点点头,“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谁了吗?”   阿诚没有说话,抬手抱住明楼的脖颈,飞蛾扑火般献出了自己的唇。   (全文完)   ————————   158天 58章 12万字   花信完结了,十分感谢一路走来支持我的姑娘们   没有你们也许花信就写不完。   我一直是一个三分钟热度的人,之前一时兴起写过一篇原创的小说,但是没人看,写了十几章也就搁下了,现在翻翻还能找到我当时写的世界观和人设。   说来缘分是很奇妙的东西,我之前大约有三四年没有看过电视剧,三月份的时候,没有人给我安利,我莫名其妙地就点开了伪装者,然后因为楼诚,不可自拔。   楼诚是这么好的两个人,我最初是不敢写文的,我怕我亵渎了他们。但最终敌不过心里蠢蠢欲动的那点热血,还是写出来了。再次感谢你们,比心?   然后我们来说说花信的故事。   花信,顾名思义,花开的消息。但我更愿意把它解为,花朵绽放带来的消息。   整篇文中,海棠开到荼靡,代表着愈来愈深的爱恋。紫罗兰初绽,是希望与新生的象征。这都是我想借花儿传递的讯息。   然后再来说说三种花的花语。   球根海棠   它的花语是亲切,单相思。其中亲切,是阿诚给明楼的第一印象。若要我说,我更喜欢用一见如故来形容。单相思,是明楼对于这段感情的定位。他恐怕也从未想过,他二人会是两情相悦。   紫罗兰   紫罗兰的花语是永恒的美与爱,美德,忠诚。永恒的美与爱是我对他们感情的定义。美德和忠诚,都是我亲爱的明诚,他身上的闪光点。当然,不止这些。   荼蘼花   荼蘼花语,末路之美。爱到荼蘼,意蕴生命中最灿烂、最刻骨铭心的爱即将逝去。凭心而论,整部剧中的曼春,是让我感情最复杂的一个角色。也许,只有明楼对她的评价最为准确:卿本佳人,奈何为贼。   花信完结了,但楼诚永远都在,他们在我们看不到的时空相爱着。   之后会有一个后记,补充一些文中未完的部分。番外预计会有四篇,都是腻死人不偿命的甜。   记得爱我?   最后再次感谢,谢谢你们。    花信·后记   明楼知道阿诚向来心思细腻,常常胡思乱想。他怕今晚放阿诚一个人,他又会钻了牛角尖,索性强硬地要求阿诚留在他房里。   阿诚拗不过他,回房拿了睡衣又回到明楼的书房。直到晚上被明楼拥入怀里,他还是有一种过分的不真实感。   这三个月,明楼因为花吐症的缘故瘦了许多,甚至堪比巴黎时期的明教授。阿诚手搭在明楼随呼吸起伏的胸膛上,还是忍不住想,想他们的曾经;想他们的现在;想他们的未来。   第二天一早,明楼就带着阿诚敲开了明镜的房门。一方面为了让明镜放心,一方面更为了彻底打消阿诚心底的自卑和不安。   明镜一见他们这架势,心里就明白了,但面上仍摆着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你们两个一大早的找我有什么事啊?”   明楼严肃地说:“大姐,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明镜见明楼这副样子,便知道他是认真的,当下就拉了两人进屋,关上了房门。   一进屋,明楼就开门见山地说:“大姐,我找到可与之相伴一生的人了。”   这话一出口,明镜还没觉得什么,阿诚却吓了一跳。他们不过昨天才互通了心意,今天就来向大姐坦白,会不会太着急了一点。大姐最看重明家香火,从前不知问过多少次明楼的感情问题。如今他与明楼在一起,无疑是犯了大忌。想到此,阿诚的心情又沉重下去。   明镜看了看阿诚,语调上扬,“哦?是吗?是谁家孩子能入得了你明楼的法眼啊?”   明楼微微一笑,目光缱绻地看向阿诚,坚定地说:“大姐,我爱的人,是阿诚。”   “阿诚?”明镜心里开心,面上却仍维持着一副惊讶的表情,她转头看向阿诚,“阿诚,是真的吗?”   阿诚听到明楼刚才没有丝毫转寰余地的话,心中便已经揪紧,他甚至考虑好了,如果大姐不同意,他便立刻离开。此时听见明镜问话,他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见状明楼先不乐意了,笑道:“大姐,我和阿诚是来向你报喜的,你就别吓唬他了。”   闻言明镜才笑开了,一把拉住阿诚的手,“阿诚啊,大姐很高兴,你们两个终于走到了一起。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不消担心,我早已想通了。这世道,你们能好好活着,身边有个知心人陪着,也就够了,我不奢望其他了。”   阿诚愣愣地看着明镜,他没想到大姐会如此轻易地同意此事,更没想到大姐还会这般安慰他。   明镜突然话锋一转,“但是……”阿诚紧张地看着明镜,不知她接下来要说什么。“但是阿诚你要记得,别那么听话,千万别让明楼欺负了你。他若是敢对你不好,你就来告诉我,大姐替你做主。”   明楼在旁边佯装委屈地说道:“大姐你说什么呢!好容易阿诚才是我的了,我哪儿舍得欺负他?”   阿诚这时才回过神来,瞪了明楼一眼,面颊微红地说道:“大哥你当着大姐瞎说什么!”   “我瞎说什么了?句句属实,若有半分造假,随你发落。”明楼笑着说。   “好啦,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你也不嫌害臊。”明镜白了他一眼,“只要你们没事,大姐就放心了。”   阿诚看着两人,此时才觉得有了真实感。他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他与明楼,已是一对恋人。   过了大姐这一关,便再没有人能阻挡他们在一起。阿诚发现,自从他们二人在一起后,明楼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从前在他心中严谨克己的大哥,如今每日里没事就要在他身上讨一点便宜。   早晨醒来便变着法儿地要一个早安吻,递文件时趁别人不注意还要碰碰手指。阿诚真不知道是该说明楼幼稚还是幼稚。可他心底里也并不抗拒明楼这样的举动,甚至有些隐隐的期盼。   这天的早餐桌上,明楼喝下最后一口粥,自然地握了握阿诚的手,才站起身说道:“我吃好了,大姐慢用。”   明台前几天也知道了他两个哥哥之间的关系。见到这一幕,他低下头凑到碗边嘟囔了一句:“没羞没臊。”   还没等明楼说话,明镜就瞪了明台一眼,“怎么跟你大哥说话呢?没大没小的,好好吃你的饭。”明楼站在明镜身后,狐假虎威地冲明台指指点点。   明台抱怨道:“大姐,你看看他们两个,光明正大地秀恩爱!”   明楼微微一笑,“有本事你也带于小姐来家里啊,你们随便秀,我不介意。”   明台不说话了,低下头默默吐槽:“那也要秀得过你们才行!”   闻言明楼得意一笑,转身回了书房。   晚间,阿诚正在他的房间收拾衣物,房门突然被敲响了。他开门一看,桂姨正站在门口,气怒地瞪着他。   阿诚不情愿地让开身子,让桂姨进来。当初他们留下桂姨,原是为了迷惑南田洋子。但没想到南田洋子竟是日共,如今留着桂姨已经没什么用,阿诚更是不愿再看到这个总能勾起他内心深处恐惧情绪的女人。   桂姨一进屋就开门见山地说:“阿诚,你和大少爷是怎么回事,我今天看到你们好像很亲密的样子。”   “我们在一起了,这不是很明显吗?”阿诚有些不耐地说。   桂姨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问道:“你们两个男人?”   “怎么?”阿诚睨她一眼,“有什么问题吗?”   “阿诚,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桂姨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不过是明家的仆人罢了,不要以为你勾引了大少爷就能在明家立足了。等大少爷玩够了,你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啊。你自己可要想清楚了,别分不清黑白,听妈妈一句劝吧。”   阿诚不知道他是怎么回到明楼房里的,总之他神情恍惚,心里不停地想着刚才桂姨的话。   明楼一眼就看出了阿诚的不对劲,走过去疑惑地问:“怎么了阿诚,发生了什么?”   阿诚低垂着头,把桂姨刚才的话跟明楼复述了一遍。听到一半,明楼的脸色就变了,堪堪等阿诚说完,明楼手中的水杯已经被狠狠摔在地上。   明楼一把将阿诚拉进怀里,附在人耳边一字一句认真地说:“你给我听好了,她说的话一个字都不要听。明诚,我爱你,我们之间没有所谓的勾引和玩乐,你应当清楚,我们是平等的。我们是恋人,当然,我更愿意用灵魂伴侣来形容我们的关系,我们应是相互扶持陪伴的关系,对吗?就算你现在想反悔,我也不会放开你的。”   听着明楼有些霸道的爱语,侧过头来回复明楼:“是的,大哥,我们是伴侣。”说完,阿诚便被明楼吻住了唇。   恋人之间的亲吻,开始了便没有人想要停下。但很快明楼便清醒过来,他放开阿诚,坐回书桌前拨了一个电话。   “南田课长,我不知道你当初派孤狼来的原因是什么,但是,今后我不想再看到她出现在明家人面前。”明楼声音冰寒,言辞间没有一丝转寰的余地。   “明长官,此事牵涉众多,派孤狼潜伏在您家中并非我一人之愿。当然,如今我们已经达成共识,我自然不会留她。您放心,此事我会尽快处理的。”   明楼满意地放下电话,握住阿诚的手安抚道:“好了,游隼会处理,今后你不会再见到她,别让她影响你。”   第二天,桂姨照旧离开明公馆去买菜,但她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至于原因,明公馆众人都心照不宣。   第三战区大捷,藤田芳政返回南京述职。特高课,新政府,特务委员会,三点经由游隼,眼镜蛇和钟楼连接起来。上海的局势慢慢稳定下来,处在了明楼的可控范围内。   汪曼春死后,在南田洋子和明楼的授意下,梁仲春一人独大,坐上了76号双处长的位子。他行事却反而更加谨慎,不露破绽。   南田洋子渐渐铲除了特高课中的大敌,隐隐有一手遮天之势。她与明楼巧妙配合,干预着日本人打击抗日份子的活动;处置了不少杀人如麻的日本军官;同时,他们也暗中保护着那些处在战争中身不由己的平民百姓。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明楼心中一直有一个放不下的人,那就是王天风。   当初王天风被押往第三战区交接密码本,在回程中竟遇险殒命。明楼始终觉得,这不是王天风的作风,他要死,也还是轰轰烈烈的,至少不会让人家轻飘飘地带个死讯回来。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明楼觉得,他恐怕还活着。   但他私下派出了几组人马全都无功而返,他不能一直把注意力放在这里,上海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他只能暗自期望,明楼玩笑说,都言祸害遗千年,王天风这样的人,能活万年。   时间日复一日地过去,明楼心底的期盼渐渐平缓,他不得不接受王天风已死的事实。   又过了大半年,就算是上海这样温润的城市,这寒冬数九的天气,也让人恨不得永远呆在家里才好。   转眼年关将至,天黑得越来越早。明楼和阿诚下班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还飘着零星的雪花。二人刚下了车,就见明公馆门前站着一个人影。走近一看,竟是已“死去”大半年的王天风。   明楼一见他就笑了,“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   王天风也笑了,“我怎么能死在你前面。”   阿诚开了门,明楼带着王天风走进明公馆。明台正站在餐厅门口跟阿香笑闹,听见声响转头看过来,当场就楞在了原地。   王天风瞪了他一眼,斥道:“没见过我啊,怎么直勾勾地盯着人!”话是这么说,语气却柔软得不像他。   “老师……太好了你还在!”明台大步冲过来,一把抱住了王天风。   郭骑云和于曼丽很快便被明台一通电话叫来了明公馆,三人围着王天风又哭又笑,通通失了往日的从容淡定。   据王天风自己说,当初完成了密码本的交接后,日本人本想带他返回上海继续严刑拷问。在回程的路上,天降大雨,道路泥泞湿滑,王天风便趁机去夺了驾驶员的方向盘,扭打间车子失去控制翻了下去。   但王天风有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几处要害,虽然仍然受伤不轻,但幸而没有生命危险。他在山里修养了一段时间,又在附近的市集上做了些活赚取路费。辗转许久,近日才回到上海。   听罢众人无不唏嘘感叹,也许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不过幸好,最终还是回来了。   王天风重回军统,但他不再抛头露面,而是隐入军校,教导出一批批优秀的学员。他也清楚军统内部已然腐朽,所以在明楼向他透露了身份之后,他的学员大部分都经由眼镜蛇的引荐,加入了共党。   王天风时不时地来到明家拜访。渐渐的,他和明镜之间培养出了一些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情感,但没有人急于点破它。明镜十七岁接管明家,半生驰骋商场,如今遇到王天风这样一个可以称之为传奇的人物,心中为了明家而深藏多年的情感终于有了出口。   不过两人都不着急,有时间就一起去喝喝咖啡,看看电影,慢慢进入了恋爱的阶段。   时间再转,便又过了半年。明楼和阿诚的感情愈加稳固,甚至因为心意相通,他们在工作中也更加默契。抗日战争进行到此,日军已隐隐显了颓势,明楼和阿诚的伪装工作也更加得心应手。   他们不约而同地有了一个新的爱好,就是养花。明楼喜爱紫罗兰,尤其喜欢在办公室摆一盆蓝色紫罗兰。阿诚常常一边浇水一边抱怨明楼,“你又不管,最后还不是扔给我了。”明楼听了这话也只是笑而不语。   阿诚在明楼的书房的窗边摆了几盆海棠花,每天精心侍弄。明楼笑说这海棠花代表阿诚,让他见了就觉得亲切。   如今他们的生活中每日可见海棠与紫罗兰,阿诚有时觉得可能冥冥中当真自有天定,一切因花而起,又以花而结,可谓人生。   End    花信·番外一(甜)   二人的心意一经确认,明楼就倏然病倒了。   三个月,这三个月里,他无时无刻不在压抑自己内心的冲动,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那些躁动的心思就如同花瓣一般泄出。   新年肩上的一枪,和前不久面粉厂腹部的那枪,更是令他元气大伤,面上的平稳淡然都是他强撑着自己做出的假象。直到确认了阿诚的心意,这些日子以来的疲倦和痛苦才真真实实地找上他。   明楼躺在床上,脸色不自然的红。他烧得厉害,连带着头疼体寒如浪似的一波波涌来。他咳嗽几声,勉力睁开双目,就见阿诚垂着头坐在椅子上,显然是睡着了。   明楼恍惚回到了新年时分,新年酒会上他中枪被送至医院,睁开眼所见的第一副画面也是如此。   然而心境完全不同了,那时他们二人还在各自纠结,愁肠百转;而今却已心意相通,两情相悦。   明楼又咳了一下,阿诚一下子惊醒,见到明楼醒来,赶紧把明楼扶起来,端起床头的水杯给明楼喂水。   明楼喝了几口水,才感觉嗓子不那么火烧火燎地疼了。他握住阿诚的手,哑着嗓子问道:“怎么不上床来,这么睡能舒服吗?”   阿诚摇了摇头,“那样不方便照顾你。”   明楼不言,固执地拉着阿诚的手不放。阿诚见到明楼这副小孩子耍赖的模样,也是没了脾气,只好依了人掀开被角躺进去。   外面日头正盛,时值正午,本该是热闹非常的时间,但明公馆地处幽深,此时仍是一派安静。   阿诚甫一躺下,就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明楼的烧还没退,温度比往常还高些,阿诚抬手抚上明楼的额头试了试温度,转而就想爬起来,被明楼一把拉回怀里,“干什么去?”   “大哥,你这样哪儿行啊,我还是去给你开些药回来。”阿诚不无担心地说道。   “不。”明楼一反常态地固执,“我病了,你得陪着我。”   阿诚被他这话说得没办法,只好服帖地躺好。   “大哥,怎么你生个病还不讲道理了。”阿诚无奈,一边把自己稍显凉意是手贴在明楼额前,试图做一些简单的物理降温,一边开口抱怨。   明楼轻哼一声没有说话。除了想让阿诚呆在他身边,明楼其实更是希望阿诚能好好地歇歇。这些天,都太累了。了解阿诚如明楼,甚至都能猜到阿诚心中百转千回的曲折心思。这样的阿诚,让人怎么不疼?   “你刚来明家的时候,瘦瘦小小的,身上都是伤痕,你简直不能想象我当时的心情。那天晚上,我刚给你洗了澡,你睡下以后没多久就开始发烧。我想去找医生来看看,可是你拉着我不许我走,还一直嚷嚷着:‘哥哥,不要丢下我!’”明楼嗓音喑哑,抱着阿诚慢慢地讲,阿诚靠在他胸前,感受着明楼胸膛的震动。他眨了眨眼,突然感觉明楼呼吸有些急。阿诚抬头一看,明楼正闭了眼,手指死死按在额角,竭力忍耐着疼痛。   阿诚吓了一跳,一下子坐了起来,给明楼掖好被角。   “大哥,头疼?”   明楼没说话,只从鼻子里哼出气声。阿诚翻身下了床,坐在明楼那一边,熟捻地给人按摩。明楼头疼了这么些年,阿诚早练出一番按摩技巧。   明楼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他在阿诚的按摩下渐渐睡去。阿诚停了手,也不敢再睡,索性就坐在床边望着明楼出神。   过了半晌,阿诚起身去试明楼额头的温度,却发现热度没有半点要降下来的意思。阿诚有些急,他不敢让明楼一直睡着,只好把人叫醒。   “大哥,还是吃点药吧。”阿诚苦口婆心地劝。   明楼靠着床头坐起来,“吃吧,让我的小阿诚担心可不好。”   阿诚瞪他一眼,脸上却是悄悄地红了。他把一旁的退烧药和温水取来,递到明楼面前。却不想明楼并不伸手去接,只是看着他。   阿诚就懂了,叹口气把药递到明楼嘴边,看着人把药含进嘴里,才又把水杯递过去。   阿诚就不明白了,平时在外叱咤风云的明大长官,怎么一到了他面前,就总是这般无理取闹,小孩子心性?   阿诚去盥洗室取来冰毛巾,放在明楼额上。他怕明楼又犯困,就去书架上随手拿了本书,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大哥,我给你读书听?”   明楼点点头,“能听到女士们趋之若鹜的朗读,明某人不胜荣幸。”   阿诚瞪他一眼,骨节分明的手指翻开了精装的法文书籍。   阿诚低沉醇厚的声音流淌于空气中,配上法语那独特的腔调,让人不禁深陷其中。   二人除了不时交流一句感想外,没有旁的对话,时光缓缓,岁月悠悠,转眼便到了晚间。   明楼转了转僵硬的脖子,掀开被子想要站起身来。阿诚忙拦住他,“大哥,你要干什么?让我去就行了。”   明楼无奈笑笑,“阿诚,我这不过是由于枪伤而引起的发热,又不会出什么事,你又何必如此紧张?”   “你若知道自己枪伤未遇,就更不该随意走动,尽快养好伤才是正途。”阿诚态度坚定,说什么都不让明楼起身。   “我这躺了一天,骨头都酥了,我起来浇浇花儿还不行嘛。”明楼目光转向落地窗边的海棠,“你这一天就顾着我了,花儿死了怎么办?”   “花儿还真没明长官这么脆弱。”阿诚不甘示弱地反击。不过他一向最看重这代表了明楼心意的海棠,此刻也不敢怠慢,按下明楼就快步走去窗边查看。   明楼靠在床头,静静看着阿诚挺拔的背影。他无数次的感叹,如此优秀的青年,竟能与他形影不离,朝夕相伴,他还有何可求?   从今往后,只愿山河犹在,国泰民安。灵魂相认,共度余生。   End    花信·番外二·汪曼春的自述   我叫汪曼春。   从小,我在汪家活得像个公主。我小的时候啊,也懵懂无知,单纯天真。   我五岁,那时汪明两家还交好,在一次宴会上,我第一次见到了他——我的师哥,明楼。   他那时已经十四,大我九岁,已经跟着明锐东四处游走,略显稚嫩的脸庞上还挂在独属于青年人的那种张扬的神色。   所谓一见倾心。   从那以后我就经常一个人跑去明家,他或者坐在书桌前读书,或者趴在树枝上对鸟窝虎视眈眈,又或者偶尔犯了错,被明锐东拉着罚站。   不管怎样,他每次看到跑来的我,都会放下手边的事情,无奈地笑着看我,“你怎么又一个人跑出来啦?汪伯父知道吗?”我不说话,吐吐舌头,他就了然了,冲明镜姐姐打个招呼,牵着我的手送我回家。   那时的日子真好啊,被他牵着走在黄昏的街道上,听他那时还清脆的少年声音,就希望永远都走不到家。   后来他在我叔父门下修习,我也跟着他去。他就成了我的师哥,我喜欢听他叫我师妹,因为他只管我叫师妹,而其他人都只称名讳。   好景不长,后来我叔父策划了了一场车祸,明锐东夫妻葬身车轮之下。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好极了,他以为只要他们死了,明家的产业无人继承,他便可以转而接手。   我得知这个消息,整个人都愣住了。我跑去向叔父大闹,哭喊着质问他为什么这样做。   他不理我,只叫下人把我关回屋里。   过了一个月,我叔父才放我出去。我迫不及待地跑去明家,却发现原本爱笑的明镜姐姐已经接手了明镜所有的产业。   我去的时候,还有几个明家的远亲在闹,明镜一脸淡漠,轻描淡写地说:“各位,我明家的产业,只要我明镜还活着一天,就断不可能假手于他人!请回吧。”几个人没讨到好,灰溜溜地走了。   我又去找明楼。   他也不同了,从前少年人的张狂在他身上一点都找不到了。他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看着我的时候也没有了从前的喜悦,眼神都是淡淡的。   那之后我还保持着与明家的来往,渐渐的,我和明楼发展出了有别与友情的其他感情,我爱他。明镜对此没有什么表示,只说明楼愿意就好。   我高兴极了,恨不得一天所有时间都跟明楼粘在一起。可明楼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他开始学习经济,西洋文化,诗歌。他仿佛想学会世间的一切,来为明镜分忧。   后来明楼抱回家一个孩子,听说是明家下人桂姨的孩子,被她虐待了好几年。   “她想折辱一个孩子,我偏不让她如愿,我就要把他培养成才,做一个正常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明楼跟我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满是怒火与疼惜。   我本以为我叔父的计划就此结束了,没想到他还不罢休。没过几个月,他竟又妄图故伎重施,让明镜和明楼也丧生于车祸。   不幸中的万幸,有人救了他们,也因此明家又多了一个孩子——明台。   我以为叔父的计划就算不成功,也至少不会露出马脚。没想到明镜死里逃生后,竟顺藤摸瓜地找到了我叔父蓄意谋杀的证据。   那天我照旧去找明楼,却没想到明镜正等着我。明楼站在她身边低着头,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   明镜站起来,一步步走到我面前,从怀里掏出了我绣给明楼的手绢,用剪刀一下剪为两段。她不由分说地抬手扇了我一巴掌,面上勉强维持的平静骤然崩塌,“滚!你给我滚!我明家的人绝不可能与你们汪家再有交往!你死了这条心吧!滚!”说着她推搡着我,把我赶出了明家。   我攥着手绢,在明家门前不顾形象地哭喊着。我知道他们是发现了我叔父的行为,可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车祸不是我策划的,我也不觊觎明家的家业,我只是一心爱着我师哥明楼啊,她明镜凭什么因为我叔父而拆散我们?   可那天我嗓子喊哑了,终究也没有人从门后出来。   过了一个月,不知道明楼用了什么方法,他又来找我,还去向我叔父道歉,说明镜只是一时激动,没有分清消息的真伪。   这话我是不信的,但是无所谓,我不关心这些,我只知道从前的明楼又回来了。他还会温柔地看着我,还会陪我玩闹。   之后他和阿诚去巴黎进修,要我说,他根本不必带着阿诚去。阿诚才十几岁,身体又不太好,去了也不能好好照顾他,没准还要我师哥堂堂一个少爷,委身去照顾这个仆人呢。   我就不一样了,如果师哥带我去巴黎,我可以陪他一起学习,还能在生活中照顾他。可是师哥还是带着阿诚走了,走得毫不留情。   后来日本人进来了,我本想听从叔父的安排,躲到安全的地方去。又想到师哥学的是经济,回国以后肯定要进入新政府任职,若我可以在日本人面前说得上话,到时候至少可以帮助他一二。   所以我参加了新政府的特务委员会,也就是76号。我还记得我杀掉第一个抗日份子的时候,整个人吐得天昏地暗,好几天才缓过来。可是为了师哥,我都能坚持下来。   后来我渐渐爱上了杀人的快感。每当抗日份子在我手下哀嚎求饶,我心中便会产生一种不可名状的愉快。   我越爬越高,坐上了情报处处长的位子。人们都惧怕我,可是我不在乎,我只想师哥快些回来。   后来师哥终于回来了,他身边还跟着与他铜墙铁壁的阿诚。不知怎的,我觉得他们有些怪异。   直到有一次师哥与我宿在酒店,我才知晓了事情的原委。本来师哥是坚决不愿告诉我他爱的人究竟是谁。可是这世间只有咳嗽和爱意是隐藏不住的。很快,我便猜到了他心中的人,正是阿诚。   我嫉妒得要疯了,凭什么阿诚一个仆人,却能吸引我师哥的全部注意?我想起了叔父曾经的计划,我决定杀了阿诚。   让我没想到的是,师哥竟然识破了我的计划,在计划当日挡了那本该射入阿诚心脏的子弹。   从那时我便明白了,我没办法和阿诚争。我想,我不如就此放下,真心地祝福师哥,毕竟我们的关系曾那么好,如今也没必要鱼死网破。   可是天不遂人愿,过了不久,我突然发现,我也染上了花吐症。我甚至一度绝望了,我不甘心,我这些年尝到的求而不得还少吗?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罢了,罢了。   既然我命不久矣,干脆大家都别好过,我再一次开始策划暗杀行动。   可我的计划还没成型,梁仲春这个狗东西便带人闯进了我的办公室,给我强加上莫须有的罪名,我成了藤田芳政的替罪羊。   特高课的监狱我不知来过多少次,越狱对我来说易如反掌。可我不想走,我想听师哥给我一个解释。   终于,他来了。可是他仍然在骗我。我看到他脸上虚假的温情,又想起往日他对我的做派,不禁一阵恶心。   他离开后,我从墙角堆着的荼蘼花堆里,细细地选了几朵,包进了信封,托梁仲春送给阿诚。   明楼,不过是鱼死网破而已,我从不惧怕。   当夜我便逃出了特高课,在明公馆外蹲守了几天,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时机,闯进去带走了明镜。   在去面粉厂的路上,她一直用愤恨的眼神瞪着我,但她很聪明地没有破口大骂,我也懒得理她。   我掐算着时间,终于把明楼等来了。他果真是一个人来的,那碍眼的阿诚终于没继续跟在他的身边。   没说几句,他突然掏枪向自己的腹部开了一枪。我吓了一跳,我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我本想杀了明镜,让他痛苦一生,让他永远记住我汪曼春。可是看到他迅速苍白下去的脸色,和不停涌出的鲜血,我还是害怕了。我怕他死在我面前,我害怕看到他离开我。   我顾不上明镜,向前趴在栏杆上,瞪大眼睛大喊着,“师哥!不要!”   可下一刻我看到的不是他温柔的笑意,而是向我举起的枪口。   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的一生都在绕着这个男人转,却最终死在了他的枪下?   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他,我到底有什么错?   End